阿生起锚记

                         文抗生                                

如往常中午一样, 我到一家相熟的饭店吃午饭, 一进门, 听見老板娘響亮的声音对我说;“文哥,今天有特别做的茄子,要不要尝一尝? 我笑着說:“讓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聽完以后, 你就不会再问我要不要吃茄子了”。

故事发生在文化大革命时期, 万恶的四人帮为了达到他们篡党篡国的目的, 利用学生的单纯, 鼓动他们停课闹革命, 充当他们造反的先锋;当他们以为达到了目的之后, 却因为无法安置这批失学的青年, 而狠心地将他们一脚踢下农村了之, 美名其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许多学生的确曾怀着满腔熱情, 到农村去, 到边疆去,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 现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们不畏农村生活的艰苦, 却无法忍受没有前途的绝望。于是大家纷纷寻找出路, 偷渡香港的风潮便应运而生。

      阿生和阿雄就在这风潮的带动下, 踏上了这条险途. 经过周密的筹备, 他们用朋友宝安 松岗公社的证明, 购买了火车票. 因为深圳防守严密, 所以预备在布吉下车, 然后骑单车到南头 由阿生的弟弟接应. 埋堆时吃的炒米粉, 海上补充体力用的朱古力, 水壶, 游泳裤, 水泡等一应 装备皆已准备妥善, 只差没有去动物园偷老虎屎, 因为听说解放军的狼狗怕老虎屎 (看官勿笑, 如果你知道当时有人连公鸡血也敢输入身体的话, 也许你会相信, 狼狗真的怕老虎屎)。

1969年8月的一天早上, 阿生和阿雄告别了亲友, 怀着紧张的心情地踏上征途. 他们在广 州东站顺利上了火车, 对号入坐. 火车徐徐起动了, 听着蒸汽机发出的, 有节奏的笨七笨七 的声音和那汽笛“嘟…… 的长呜, 阿生心潮起伏, 他想起了亲友们, 想起自己十一年前从香港坐火车上广州求学, 今天却要偷渡而回, 确实命运弄人. 他更想起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心上人的倩影, 不知道今后能否再见到她, 心里感到阵阵绞痛, 再想到大海茫茫, 此行生死未卜, 一时之间, 百 感交集, 几乎洒下几滴英雄泪. 这时, 坐在对面的阿雄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阿生回过神来, 猛 然醒悟, 自己不该想得太多, 儿女情长又怎能做大事呢. 于是阿生马上收拾心情, 正正衣襟, 然 后泰然端坐, 以免被随车乘警看出马脚。

幸而一切顺利, 到了布吉, 取单车, 出车站, 上公路, 一直平安无事. 他们相对看了一 眼, 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 一面哼着流行的偷渡歌:“……船渐渐去, 就快可上岸, 我心失失慌, 满身乡里状……, 一面跨上单车, 往松岗, 南头方向骑去。

走到布吉公社所在地, 忽然有两个民兵荷枪冲出, 喝道:

停车, 检查!

有没有证明? 民兵接着问道:

, 我们是松岗知青, 从广州探亲回来的 阿生回答说,

然后镇定地掏出证明递过去. 两个民兵仔细地检查了证明, 上下打量着他们, 再盘问了几 句, 阿生他们持着证明是坚的, 而且做足了功课, 所以对答如流. 民兵于是挥手让他们过去. 他 们松了一口气, 骑上单车, 正要离开, 这时候, 一个大概是公社干部之类的老头阴笑着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根水烟枪, 一双黄浊的眼珠贼溜溜的盯着阿生那辆崭新的单车. 阿生心想:不好了. 果 然, 老头对两个民兵说:

把他们押回去, 打电话问清楚再说

两个民兵不由分说, 连人带车把阿生和阿雄押到公社关押起来。

因为他们的证明是真的, 证明上的人也还在广州, 所以, 开始的时候阿生和阿雄还抱有希 望, 不断地追问看守他们的民兵, 问他们查清楚了没有, 但是得到的回答总是:

电话打不通

后来, 那民兵干脆就恶狠狠地告诉他们: 不用问了, 你们就是想偷渡的, 等着去收容所吧

阿生心一凉, 他意识到, 事情坏在那辆新单车上. 阿生后悔莫及, 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心里在骂自己: 真是猪一样蠢, 我怎么会用新的单车呢!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悔恨之余, 想到身上还有几张南头公社的证明, 必需要销毀. 开始, 他们想了一个办法, 趁小便的机会, 把证明埋在厕所的沙地里. 但后来又觉得不行, 忽然想起电影里, 共产党员在遭 到国民党特务逮捕的时候, 把文件吞下的镜头. 于是再借口小便, 把证明挖出来. 这时候, 天下 着大雨, 证明都湿透了, 更发出阵阵尿臭味. 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开始动手一片一片地把证明 撕碎吞下. 但是吞了几口, 觉得实在难以下嚥. 只好另想办法.

雨下得更大了, 还刮起飓风, 原来是台风登陆了。

阿雄对阿生说:也许我们应该庆幸成为俘虏, 否则今晚下水恐怕性命难保

! 想不到我们竟做了一回现代塞翁, 逃过了一劫. 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吧. 阿生自嘲地回答说。

由于有台风, 民兵没法押他们去深圳, 只好在布吉镇过一夜. 傍晚, 他们被带到镇上一家 小饭店吃饭. 吃饭的时候, 看见有人在抽烟, 烟头忽明忽暗. 主意有了, 阿雄对阿生使了个眼色,  阿生会心一笑, 马上起来到柜面买了包香烟. 吃完饭后, 回到臨时囚室, 他们马上点上香烟, 把 证明卷在烟上, 很快就把几张证明都销毀了。

一宿无话. 天亮后, 台风过去了. 阿生和阿雄共戴一个大罗马, 在民兵的押送下前往深圳 收容所. 到了深圳, 又与另外两队人马会合. 其中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只穿着游泳衣, 大慨 是下水时被俘, 甚至也许是在水中被捞上来的. 可憐的女孩子, 身穿游泳衣, 手戴大罗马, 像遊 街似的被押着在大街上走, 她虽脸露羞意, 但却全无愧色. 阿生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勇气。

深圳收容所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建筑, 除了门口一排外, 其他三排都是教室般大的监仑. 阿 生和阿雄登记后, 便被带到其中一个仑. 一进门, 一阵酸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阿生差点没被熏得 晕过去, 他们急忙掩着口鼻, 找了两个空位坐下. 仓里没有床, 水泥地上只铺了一片片的爛草蓆, 被汗水沁透了的草蓆, 加上后面墙角上的尿桶, 令囚室臭气冲天. 说起这尿桶, 还有一段插曲. 有一天, 阿生看见连续有几个人要去小解, 但是到了尿桶前面又忍着跑回去, 十分怪異, 不过, 收容所里的怪事本来就多, 他也没多问. 等到他要去小解的时候, 看见原来是尿桶快满了, 但还 可以容下最后一泡,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撒下去. 撒完了, 正要转身离去, 忽然看见刚才那几 个人一起伸出一阳指, 对他说:

尿桶满了, 你还不去倒?

阿生才知道, 原来他们在憋着苦等, 看谁敖不住了, 就要倒尿桶. 现在回想起来, 其实不 能怪他们懶, 可能是他们饿昏了, 连提尿桶的力气也没有了。

话说回来, 阿生和阿雄刚坐好, 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眼光光的看着他们的背包. 阿生抱 着背包, 驚慌地望着他们, 一个劲往后缩. 一个叫阿明的笑了笑, 表示友好地说:

不用怕。

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那里HI? 有没有香烟?

阿生忙拿出那包在布吉饭店买的烟, 分了给那几位仁兄. 一包烟交了几个朋友, 以后, 阿 明他们对阿生和阿雄份外关照, 教了他们里面的规矩, 以免他们触犯规章而受罚, 同时又讲了很 多偷渡经验给他们听. 讲他们如何埋堆, 如何爬山涉水, 与蛇虫鼠蚁周旋, 如何躲避狼狗和民兵 的追捕, 讲到精彩处, 手舞足蹈, 虽然最终还是未能逃过被俘的命运. 阿生阿雄刚出师就失利, 跟别人相比, 他们感到实在丢脸. 阿明他们的经验使阿生和阿雄获益良多, 就像上了一堂社会大学。

深圳收容所的管教相当友善, 每天还以自願为性质, 再经挑选, 让他们出外劳动, 以搏取 多吃一攴饭. 有一天, 在外出劳动时, 阿生不自觉地哼着一首香港时代曲, 忽然驚觉到有个管教 在看着他, 阿生嚇得两腿发软, 差点摔倒在地上. 幸虧那管教没有处罚他, 只是摇摇头, 以同情 的口吻轻叹说:

你们这些人呀!

阿生偷偷地伸了伸舌头, 如获大赦, 马上加倍努力做工. 晚上, 阿生对阿明说起这件事。

这有什么奇怪, 以后我们到了香港, 说不定会碰见他呢. 阿明说。

阿生的社会知识又增长了不少

开始进收容所的时候, 因为事事新鲜, 肚子里也还有油水, 所以不觉得太难过. 但是几天 以后, 就有了渡日如年的感觉。

首先是肚子饿, 一天两攴, 每攴一砵半满的霉米饭, 配上几条猫吃的咸鱼渣, 如果用 屎 不臭都想吃 这句话来形容他们饥饿的程度, 那绝不为过. 阿生就看见过, 有一个生病的人吃剩 了一点饭, 旁边几个人马上像饿狗抢屎一样分吃了, 那恶心的一幕, 阿生至今难忘. 说到吃饭, 也有一件趣事. 开饭的时候, 饭砵是一个一个先叠起来的, 然后由管教派发. 阿生注意到, 每个 人接过饭砵以后, 总是先往砵底看一看. 阿生百思不得其解, 这砵底究竟有何乾坤? 直到有一天, 有一个人从砵底找到了一条小咸鱼, 是从下面一砵中沾上来的, 看他高兴的样了像中了六合彩似 的, 阿生才恍然大悟, 明白了砵底的奥妙。

其次是担心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 被解往下一站. 阿明告诉阿生:快者十天八天, 慢者两个星期 才七天过去, 阿生就每天期盼着早上的点名. 点名的时候, 偌大的操场鸦雀无声, 每个 人都神情紧张地听着, 生怕错过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何只伸长了脖子, 简直连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被点到名的兴高采烈, 没被点到的就垂头丧气。

终于, 在第十二天早上, 点了阿生和阿雄的名字.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 看见有人把筷子也 带上, 阿生心里暗笑: 这些人也太小气, 筷子也要拿。

去东莞樟木头的路上, 另一个老卒阿光对阿生和阿雄说: 樟木头是最难过的一站, 管教 们特别严格. 其中三个, 一个姓刁, 一个姓那, 一个叫阿星, 最是穷凶极恶. 特别是那个姓刁的, 简直是变态狂. 阿生听了不寒而悚, 一颗心沉到了底。

樟木头收容所的形式跟深圳一样, 也是四合院式, 只是稍大, 里面还有厕所. 阿生一行十 多人鱼贯地进了收容所, 早有一排管教在那里等着, 大概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阿光向其中一个 管教呶了呶嘴, 低声对阿生说:, 那就是刁管教. 阿生一看, 这傢伙果然长得人如其姓, 一副刁样. 一双三角眼配在一张三角脸上, 塌鼻子, 长了一脸的疙瘩, 令人看见毛骨聳然, 不用问就 知道他是个煞星。

下午派饭时, 阿生傻了眼, 饭是一样的砵饭, 可是却没有筷子, 看见别人纷纷从夸包里拿 出筷子, 阿生悔之以晚, 唯有用食指把饭勾进嘴里. 第二天早上放风的时候, 阿生在沙地操场上 居然找到一根曲棍球棒形的树枝, 天赐我也, 阿生急忙捡起来, 如获至宝. 这根树枝倍伴了阿生 好几天, 直到有朋友被解走, 才留下一双筷子给他. 那天放风的时候, 阿生还看到一幕精彩的 拍蜢 表演, 几个烟鬼有意无意地在一个管教的屁股后面转来转去, 眼睛紧紧地盯着管教手里 的香烟, 只见那管教一摔烟头, 说时迟那时快, 几个傢伙猛扑上去, 手快的一位抢到烟头后, 马 上狠狠的吸了两口, 然后自言自语地说: 小气鬼, 就剩那么两口. 不知道那位管教是否听见了, 猛一回头, 瞪着他, 那傢伙头一缩, 贼眼一斜, 赶快往一旁躲去。

难怪阿光谈樟木头收容所色变, 除了坐格外, 每天还有一节学毛主席语录的课, 有发问, 还要回答. 每人发一本毛主席语录, 走的时候要交还, 否则, 哧哧, 也许一辈子也走不了. 阿生 第一次真正体会到, 毛主席语录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样宝贵。

有一天, 在学毛主席语录的课上, 阿生终于领教了刁管教的利害. 那天, 刁管教脸色阴沉 的走了进来, 一副内分泌失调, 或是便秘的苦样. 他一声不响地背着手, 来回走了两趟, 忽然指 着一个中年人, 喝道:

, 出来! 那人乖乖的走了出去。

你背老三篇的《[为人民服务》 ! 他又喝道。

那个人大慨吃了豹子胆, 居然回答说不会背, 在场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暗暗替他担心。

果然, 刁管教发难了, 一把推他跪下, 然后拿了把扫帚, 疯了似的向那人劈头劈脑地抽打, 一面打一面歇斯底里地狂叫:

我叫你不会背! 我叫你不会背!

那把扫帚是农村常用的那种, 由一把细灌木扎成, 尾端又细又韧, 打在皮肉上极痛, 但却 不会伤筋骨. 那人看上去黑黑瘦瘦, 却是条铁汉子, 跪在地上, 挨了几十下, 硬是没吭一声, 一 动也不动. 刁管教发泄完了, 一堂毛语录课也就算上完了。

在收容所, 吃不饱是一苦, 没想到拉也是一苦. 阿生他们进去有十多天了, 由于吃得少, 所以消化得特别好, 几乎全都吸收了, 没有上厕所的必要. 但日了久了, 总是需要排泄的. 有一 天, 阿生感到内迫, 去上大号, 也许是功夫久旷, 大肠都不会懦动了, 蹲了很久, 就是拉不出来, 于是再用力发功, 忽然感到肛门一阵刺痛, 像似大肠头也拉出来了, 急忙又收回功力. 就这样来 回折腾了好几趟, 才把公事办完。

有一天早上, 放风的操场上静悄悄的, 一个人影也没有, 平时巡来巡去的管教都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阿生好奇地问阿光。

阿光撇了撇嘴, 呸了一声, 以不屑的口吻说道: 他们看出水芙蓉去了。

阿生还是不明白: 这里还有芙蓉美景? 再要问, 阿光却闭目养神, 不再说话. 憋着满腹疑 团,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 阿光才对阿生说:

穿上你的游泳裤吧, 马上轮到我们了

原来这天是冲凉日, 早上女生, 下午男生. 大家在操场上迅速排好队, 由民兵押着, 这队 人不人, 鬼不鬼, 脏得像叫化子似的卒友便向河边走去. 一到河边, 大家马上跳下水, 洗个痛快. 洗的时候, 阿生不敢脱游泳裤, 他怕万一有那个有断袖癖的傢伙在偷看, 而又被他看上的话, 这样失去童子身实在是太冤枉了。

洗罢归来, 一身清爽, 才踏入囚室, 一股臭味又冲鼻而来. 说也奇怪, 过去十多天对那臭 味已失去了感觉, 现在身体洗干净了, 这臭味反而跑出来了. 阿生忽然悟到一条道理: 如果你住 在垃圾堆里, 你就必需要和垃圾一样臭, 只有适应环境, 人才能夠生存. 不知道伟大的生物学家 达尔文是否有类似经验, 才悟出适者生存的理论。

天天难过天天过, 终于在到了樟木头后的第十四天, 阿生的名字被点到了. 告别了阿雄和 阿光, 阿生等十多人在中午时分登上囚车, 往广州沙河方向驶去. 随着车子渐渐地驶离樟木头, 阿生紧张的心情慢慢地松驰了下来. 虽然未被释放, 但阿生却有一种好像逃出了食人魔窟, 如出 生天的感觉。

沙河收容所跟深圳, 樟木头不同, 形式跟真的监狱一样, 不再是关几十人的大仑, 而是分 开一个个小仑. 进入沙河收容所后, 阿生己经松驰下来的心情又慢慢的紧张起来. 他想到, 深圳 和樟木头都没有审讯过他, 会不会等他回到广州才审他? 每次听见那铁门开关的轰隆声, 阿生就 会被嚇得整个人跳起来, 心臟收缩, 头皮炸麻, 更何况他在这里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 正当他 感到孤独无助, 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 他遇到了阿松, 是条老骨, 看起来挺和善, 不像是坏人. 阿生找了个机会, 偷偷地跟他讲了自己的担憂, 希望他能教路. 阿松听了, 哈哈一笑:

你这是杞人憂天, 这里是收容所, 不是监狱. 你们卒友, 只是非法探亲, 没什么大不了 的, 他们才懒得理你. 放心吧, 我在这里进出无数次, 这里就像是我的家, 我包你没事

 阿松的一席话释散了阿生内心的恐惧, 阿生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他对阿松是佩服得五体 投地, 差点没把他当成自己崇拜的偶像。

沙河收容所的两攴饭还是一样的砵饭, 只是咸鱼渣换成了没油没盐的茄子。 第一两天, 换 换口味还觉得不错, 过了两天就开始觉得难吃了. 咸鱼渣总算是鱼, 而且有盐, 不至于太难吃, 但是让人吃没油没盐的茄子简直是一种虐待. 囚室后面有一扇小窗, 从那里可以看见厨房. 每天 饭前, 阿生就墊高脚, 好奇地想看看今天吃什么, 结果总是失望而回. 直到今天, 阿生一听见茄 子两字就会流青口水。

阿生在连续吃了十二天, 二十四攴油盐兩无的茄子后, 终于被送到所属的越秀区小北派出 所, 离家仅咫尺之距. 吃饭的时候, 一个民警问阿生有没有钱, 阿生说:

没有, 钱早就被一站一站的扣光了。

没有钱还想学人偷渡! 那傢伙居然无理取闹地骂他。

肉在砧板上, 阿生把冲上来的一口气硬吞了下去. 吃过饭, 阿生以为很快就会放他回家, 怎么知道一直等到晚上还没有动静. 后来, 一个民警告诉他, 他今天晚上不能走, 要等明天街坊 组长来领人. 无可奈何, 阿生只好在派出所会议室的长板凳上过一夜. 睡下不久, 阿生忽然觉得 浑身痒痒, 起来一看, 我的天, 一群臭虫正在他身上开饭. 阿生摇头苦笑, 英雄落难, 我也算倒 霉到底了, 到了家门口还要睡板凳餵臭虫. 后来又想: 难到是因为我没有钱, 让派出所赔了一顿 饭, 所以他们以此报复? 岂有此理, 阿生想到这里, 不禁怒火冲天, 积压在心中多天的委屈也一 起爆发了出来, 只见他挥动双掌, 噼噼啪啪, 来不及逃跑的臭虫尽数丧生在阿生的霹雳掌之下。

折腾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 街坊组长添伯终于来领人, 把阿生送了回家。 至此, 阿生前后五个地方,总共坐格四十天, 在他的人生履历中写下了难忘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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