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中路到维新路
——我的小学生活回忆(1955.9——1961.7)
陈贤庆
(一)
我家的祖籍在广东省的阳江县。但我是在广州市出生和长大的,因此,我总说自己是广州人。
1948年4月2日,我在广州某医院出生。我不想把自己写作一个神童,三四岁五六岁时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实际上,我只是从大哥抱着我照的一张像片上知道自己一岁前的尊容;我只是从母亲的口中得知,1949年10月国民党军队撤退,炸断海珠桥时,差点把一岁多的我从床上震下地,如果真是那样,说不定我会变成个痴呆儿。以前我们家也住过几处地方,但我毫无记忆;大哥、二哥参军离家的事,我也毫无印象。我从懂事起,就发现我们家只有4口人:父亲、母亲、比我小3岁的妹妹和我自己;知道我们家住在越华路小东营那条巷子。
其实,就在我懵懂之时,我们家是发生了一些事的。父亲原在乡间当小学校长等,1938年广州即将沦陷时,他投笔从戎,参加抗日,直到抗战胜利,才定居广州,并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就在广州解放后,他送我们大哥参加解放军,进军云南。1952年,又送二哥参军,进军东北。但是,土地改革运动到来,在乡间他的父亲母亲,即我的祖父祖母,被评定为地主,贫下中农勒令他们交出多少“浮财”,他们交不出,只好双双上吊而亡。我不知道父母亲知道这样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心情。也不知道正在保家卫国的大哥和二哥知道这样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心情。总之,我和妹妹是不知道的,我们甚至不知道有祖父祖母那一辈的亲人。新政权建立,土改反霸是应该的,正如我们现在的“打黑除恶”,但是,如果将乡村中的所有家中有点钱财的人都定为地主、富农而消灭之,这就很难说正确了。乡村中的善于经营的人才都被消灭后,乡村是否就得到振兴了?贫下中农是否就得到翻身了?……
回头再说说越华路。父母为何从别处搬到越华路来住,还有别的原因不得而知,但那小东营16号的屋主叫吴詹伯,是阳江籍人,应是父亲的相识,因而租住了他屋子楼上的一部分。越华路是越秀区的一条安静的马路,经过的车辆不多。越华路长不过一公里,东到仓边路,可再通往豪贤路、法政路、中山四路等;西到吉祥路,可再通往中山五路,广州市政府、中山纪念堂等;北以短短的正南路通往德宣路(后叫东风路),可再通往小北路、中山纪念堂、越秀山,广东省政府等;南以同样短短的广仁路通往广卫路,再通往永汉路(今北京路)、中山五路、中央公园等。越华路还有一条巷子,离小东营隔着马路不远,叫旧仓巷,可直通中山四路的城隍庙。旧仓巷内,还有一条内巷,叫炸粉街,街内还有一所小学,就叫炸粉街小学。
我们所住的巷子何以叫小东营?原来,清朝时,越华路西段是总督衙门,东段是兵营,驻兵拱卫总督府。应该有个大兵营,我们所住的巷子是小些的兵营,故名小东营。民国时期,总督府成了广东省政府、广东省政府民政厅、广东绥靖主任公署、第四路军总司令部的所在地。新中国初期,这里还是广东省政府和广州市政府,以及广州警备区。门牌是越华路118号和116号。叶剑英元帅便是在此办公。后来省市两级政府搬离,这里是广东省民政厅办公地。当年,民政厅内还是庭院式建筑的一座大院,古树繁多,鸟语花香,从大门进去,是一条整齐宽阔的花岗岩石板路,路中间有一座牌坊,上刻烫金的孙中山手书“天下为公”大字。当年我常经过其大门,似没有进去过,远望已觉可观。综上所述,越华路的地理位置是很不错的。但是,数十年变迁,民政厅大院已不复存在,早被各类高楼房屋分割占据。而越华路东段,也建了不少高楼,昔日的静谧气氛也早已消失。
小东营是一条普通的巷子,除了巷子两边的房屋,我最记得就是巷尾与锦荣街交界处有一棵大榕树。小东营又不是一条普通的巷子,还有一点光荣历史呢,1911年4月,
革命党人以赵声、黄兴为正副总司令,领导辛亥广州起义即黄花岗起义(也叫“三二九起义”)。当时
,他们就是把起义的总指挥部设在离两广总督署不过500米的小东营
内一所大屋内。而那间大屋子,后来
被编号为小东营5号,是革命党人李章达的产业。1011年4月27日下午,130多名选锋队(即敢死队)员从小东营出发,向督练公所和两广总督署等发起进攻。
被孙中山称之为“惊天地泣鬼神”的黄花岗起义牺牲了100多位精英并最终失败了,但它是武昌起义的前奏,它的历史功绩永留史册。1956年10月,旧址的业主李诵刚先生遵照先父李章达的意愿,将此房屋贡献给国家,辟为纪念馆,成了市级的保护文物。
我在小东营居住时,常会看到纪念馆中有一位老者在管理。那老者,很可能也是黄花岗起义的参与者。就因为那市级的保护文物,在改革开放后不知哪一年,我们所住的那一片房屋都被拆掉,建了一个小型的辛亥广州起义纪念公园,
树立了一些辛亥志士的塑像。也就是说,我们的旧居已不复存在了。
在小东营尽头,便是锦荣街
,此外附近还有都府街、史巷,还有广中路。这些街、巷、路,其实都是小巷小路而已。
我们住在小东营16号的一间大屋子的二楼,并非“居者有其屋”,仅是租一位同乡的屋罢了;也并非独住二楼,楼上便住有三户人,我们家不过是只占一房一厅,而厨房厕所冲凉房则是三户人共用的。那一间大屋的结构,用现代建筑学的眼光来评价,简直失败得不可思议,楼梯露天在外,上下两层,只有南北开窗,但屋顶却开着一个天窗。那种天窗现在难得一见了,是用一根大绳子在楼下操纵开合的,如果遇到骤雨,来不及拉合,屋内便会进雨。因为要开一个天窗,二楼就有了一个大口子,可以望见楼下的动态,因而上下楼之间,亦“鸡犬之声相闻”。更可怕的是,楼下煮饭的烟,经常就从那大口子往上串,楼上的人天天要受此污染。
楼上三户人家,如果都有相对独立的空间,那还过得去,只可惜,三户人家的三间房,都是用木板隔成,而且不过是两米多高,远未到屋顶,因此,完全谈不上隔音,谁家有什么声响,整屋子的人都能听到。与我们同住的是罗家和潘家,潘家人少,主人客气和蔼,与我们没有矛盾;但罗家两夫妇,养有六个儿女,要想安静过日子也难。其大儿子,比我年纪小一点,喜爱安装矿石收音机,经常在夜深焊接零件,弄得嘎嘎作响,多次提意见也不接受,让你既愤怒又无可奈何!不过,有时想想,我也经常唱歌拉二胡,人家也未必喜欢。那厕所冲凉房,早晚经常要轮候,最要命的还是那厨房,三户人六个灶,一到煮饭的时候便挤在一起,那时用的是柴炉或煤炉,要把柴尤其是煤球或蜂窝煤点着,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边在炒菜,那边生炉子煽炉子的事常有发生,要想彼此之间没有矛盾,那几乎不可能。
我们所租住的,是二楼其中的一房一厅。那房间,大概20平方米,摆了两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柜兼杂物柜,一张写字台,一个梳洗台,所能活动的空间就不多了。那张中等床,是父亲睡的,那张大床,是母亲和我以及妹妹睡的。我到多少岁才离开那张大床,现在已难以记起了,肯定是,父母认为我到了实在不该和两个女的同睡一床时,才把我安排到厅里,弄一张小床,晚上铺早上拆。那厅里,我还记得原来摆着一整套酸枝木的桌椅,那大概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了。到了1961年我大哥回来后,又不得不用一些木板在那厅里隔出一个小房来作睡觉,客厅其实已消失。
父母工作的工厂,就在我们家的后巷不远,在我们所住的房间的窗户,即可望见厂房。父亲在厂里当会计,月工资六十多元,工作环境会好一些,而母亲不过是个工人,计件工资,大概每月能赚三四十元,不过,她每天做的是拆水泥袋及糊水泥袋的工作,水泥的微粒应吸进不少,所幸的是她后来的肺部没什么毛病。
唉,这就是我们家在五六十年代的居住环境和生活环境,可以说是恶劣的,但父母能创造出这样的居住环境和生活环境,在当时来说又是很不错了,比起许多广州人,
也还是优越了,那时,住在省城的广州人,大多都生活在贫困之中,而乡村人,用“赤贫”来形容也不为过。我这么说,决不是对新社会的污蔑,经历过那些日子尤其是三年大饥荒的人,相信不会指责我用词不当的。至于具体事例,下面还会提到。
我稍有印象的事,是资产阶级改造和公私合营的情形,那大概是1954年,父亲他们的永生仓库无法“永生”了,要由政府接收,我依稀记得那时马路上常有队伍敲锣打鼓走过,还放些鞭炮,去到某一店铺门口,贴上一张大红纸,说明那间店铺“公私合营”了。经此运动,城市中善于经营的企业家和企业主被消灭了,也就是说,资产阶级这一阶级被消灭了。这事是否正确?假设如今没有了马云,没有了马化腾、没有许家印,没有了董明珠……国家会怎样?
大概6岁及7岁时,我有幸入读越华路幼儿园。那时入读幼儿园要什么条件,要多少学费,我已无从知之,但肯定不会很困难,也不用很多钱的。至于我在幼儿园的生活如何,如果我能写出来,那肯定是虚构了,我唯一能记住的,就是自己早上拉着读小班的妹妹的手走去幼儿园,傍晚又拉着她的手走回家,而不是由父母接送。那时,还没有拐卖儿童的事发生。
(二)
1955年9月,我这位“民国遗少”和其他七岁的孩子一样,享受到教育的机会,进入到离所居住的越华路小东营的家不远的一所小学——广中路小学。别以为广中路是一条大马路,其实是一条比巷子大一些的内街,
长只有172米,宽只有7米,但那是一条并不行走公交车的安静的内街。那里有一所小学。这所小学现在还在,我有时也经过,但已很难和以前作比较了。而实际上,以前的学校结构如何,我已经说不清楚了。当我怯生生地踏进学校时,我被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带到了一间比较暗淡的教室。我知道,我是一年级一班的学生了,班主任就是那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叫陆景群。陆老师年轻漂亮斯文,小孩子常惹得她生气。不过,她的法宝是讲故事,一讲故事我们都静下,她讲的故事有苏联的《绿锁链》等。不久,我又知道,校长是一位女教育家,叫钟爱照。
我原来以为,我入读广中路小学,一开始就在本校上课,最近我才从旅居加拿大的小学同学黄健民那里知道并回忆起,一二年级时,我们是在越华路小学的分校上课的。为何在那里上课呢?原来,就在我们入学之前,学校发生了一场火灾,波及几间课室,幸而没有学生死伤。因为这事,我们入学以后,就要暂时借用越华路小学的分校上课。据黄健民同学回忆:分校的位置在越华路、市委后院的旁边。是一间书院型的古老大屋。搪笼门,入内一块大木屏风,进去是大堂及几间课室,再走是一大片空地,南面有一大舞台,接着有一小高地,上面满佈热带植物,有一凤眼果树在其中。再南就是市委地盘了……经他回忆,我也有依稀印象了。
1955年9月,我入读广中路小学;1958年9月,妹妹入读越华路小学。越华路小学就在小东营的巷口处。广中路小学和越华路小学并不远,中间隔了一些房子而已。当年,我们并不了解,越华路小学与广中路小学有什么特别,数十年后,我从互联网上看到一篇文章,才真正了解越华路小学,还有广中路小学的历史,还真要详细谈一谈。原来,越华路小学,它的前身,竟然是广州最古老的书院——越华书院!越华书院是广州文化的发源地之一。
越华书院建于1757年,地址在市政府后院,现在越华路105号。据史书记载,当年越华书院“院舍有四进:前座为大门,二座为大堂,三座为讲堂,后座为书楼及先贤祠。两厢长廊,另尚有堂、厅、室等20余间。环境幽静。延请名宿为山长,以培养‘处则抱真学问,出则有真经济’之人才。”当年,林则徐到广州禁烟,就与两广总督邓廷桢坐镇越华书院指挥,并编纂成《四洲志》一书。清代,广东许多文化名人在越华书院任教或求学,如王映斗、叶衍兰、梁跃权、李文田、黄任恒、刘士骥、郑小谷、刘斌华、陈在谦、潘衍、潘桐、冒广生、潘飞声、叶恭绰、澎湃等。越华路当年叫司后街,晚清时司后街扩路,因越华书院而定名为越华路。1901年,清政府下令书院改为新式学堂,1902年,越华书院便改名为广州府中学堂。1910年,书院北边地段开路,占用书院部分地产
。1913年,广州府中学堂改名为广府中学。1926年改为省立二中。到了1932年,拆建为路,故以
曾为广州府中学堂定名为广中路。
民国期间,广州府中学堂改称为越华路小学,后来,在广中路也建一间小学,故名广中路小学。越华路小学的主校在小东营巷口,越华书院旧址叫越华路小学分校。当我刚入读广中路小学时,学校因早前失火,烧了一些课室,结果,一二年级时,我们便借越华路小学分校上课,待广中路小学修葺完毕,再回去上课。因此,我还依稀记得越华书院残余部分的风貌:当时仅剩一进大屋,中间一个天井,四周有四个房间作为教室之用。妹妹1958年9月入学,一年级也是在分校上的课,二年级才回小东营主校。我和妹妹能够在越华路小学读过书,与上述历史文化名人有某些关联,应是很自豪的事,但当年,我们都并不知道越华书院的历史。时至今日,越华书院已无存,而越华路小学亦名称无存,并入广中路小学。有学者以及越华路小学的校友感到很痛心,呼吁政府,建议将广中路小学更名为越华小学,以沿袭厚重之历史,但如此一来,广中路小学的校友也不肯了,当然,更不知政府有无闲心管这样的事。
我们在越华路小学分校读到二年级,才又回到已经修葺好的广中路小学。对于我来说,会方便些,因为从小东营转入锦荣街再走不远,即可到达学校,走的都是内街;而到越华路小学分校,则要过一条马路,即越华路。不过,当年,马路上是没有多少机动车的,过马路也安全得很。
岁月在无声地流逝,我从一年级升上二年级再升上三年级……我已很难准确地记起,我是在哪一年级当上班长,哪一年级加入少先队,哪一年级当上大队委,总之用“少年得志”这个词来形容是没有错的。不过,我自己知道,我并没有多大的才能,尤其是领导才能,纯粹只是“乖”而已。而一个男孩子“乖”,往往和“钝”只是一线之差。
小学的同学仔,我能记起的,有司徒家宝、陈焕明、黄健民,我和他们三人合影过一个相;还有潘达华,我常和他踢足球;还有赖志岳、林唐公,我常到他们家玩;当然还有刘象潜,麦妹珠,以后到了同一所中学同一班;此外,还有莫琼芳、何绮文、温小华等几位长得较漂亮可爱的女生,这再一次证明了,男人都是好色的。2011年,旅居加拿大的黄健民回国探亲,在中山找到我,后又与我、温继懋和何绮雯在广州北京路太平馆餐厅见面聚旧,大家共同回忆,原来,我的小学同学还有温继懋、钟永年、曾新民、杨达文、黄燕华、邓瑞莲、卢国光、简洁珍、张大卫、胡华珮、谭汝钧、李明玉、祝万里、叶笑珍、黄世豪等。
小学的同学最可爱之处,就是大家都住在越华路、广中路,以及附近一带的大街小巷,如正南路、广仁路、广卫路、小东营、锦荣街、都府街、史巷等;放学之后或晚上,大家都可以在一起玩。那时似乎没有什么男女界限,可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我记得我和莫琼芳就很要好,因她是班长我是中队长,身份相配嘛;而我和温小华则是小东营的邻居,她妹妹温穗华与我妹妹同学(还有一妹叫温新华),我也时到她家玩。
小学六年中,我都是班干部,不是班长,就是中队长;而在学校少先队大队中,我是大队委,有个会拉小提琴的很出色的叫杨多的女孩当大队长,第二或第三把交椅才是我坐的。从学习成绩来说,我也总是优秀的,语文一科又较为突出。如果因此,就以为我只是一位“书呆子”,或者如现在的“考试机器”,那就错了,当年,并没有“素质教育”这一说,但是,当年的教育工作者,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按照“素质教育”来培养学生。读小学时,我觉得学得很轻松,实在也想不起有哪些发生在课堂上的特别的事情。
当我在广州市广中路小学读四年级的时侯,某一天,学校的体育老师带着我们一班经过初选的学生到越秀山游泳场,进行一些简单项目的测试,测试一,是把头埋在水里,看谁憋气憋得久;测试二,是谁敢从最低的跳板跳下,而不至于大喊大叫。这两项我都做得好,于是便被选入了该游泳场附设的游泳体校儿童训练班。我依稀记得,每周两个下午训练,开始在岸上做些预备动作,然后下水练习,先学习蛙泳,学会规范动作后,就训练耐力,从25米,50米,100米,500米,游至1500米以上。之后,则学习自由泳,仰泳,蝶泳等。其实,我只有蛙泳还算过得去,其他几泳,都缺乏耐力而无法坚持。大概游了一两年,我因怕苦怕累,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并非这方面的材料,于是,当了逃兵,自动离队了。不过,这一段经历,毕竟使我学会并爱上了游泳,把游泳锻炼坚持到今天。
在我小学阶段,我还有另一爱好就是踢足球。我所在的广中路小学有一个小型的足球场,而我所住的越华路离中山纪念堂并不远,那时中山纪念堂是开放式的,可以随便在里面的草地上踢球。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不是在学校就是在纪念堂踢球,足球技术就这么掌握和提高。到了五年级,我被选进了校队。那一年,全市小学生足球锦标赛,我队轻易打败了炸粉街小学等队,小组出线。之后,大概是六个队在越秀山体育场争夺越秀区冠军。当时都有些甚么对手我已忘记了,只记得我当时司职后卫,但也进了三个球,其中有一场进的一个,是在自己的半场,大脚踢向对方的球门,高高坠下,结果进了!另外有一场亦终生难忘:我跳起争抢头球,结果鼻子撞向对方的后脑上,当时鼻子出血,完场以后发现鼻梁骨隆起,之后,我鼻子中间就凸了起来。以后新结识的人,都会认为我天生如此,却不知是足球让我破了相,尽管还不算太难看。经过了多场激战,我们获得了越秀区冠军!之后,大概又是六个队在宝岗球场争夺全市冠军。这回我们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华侨小学队,因我们都要仰望,才能看到他们队员的下巴,如何与之对抗?总之我们仅仅胜一场,其余落败,只得了第五名。
我校虽然在市里只获得第五名,但我们毕竟是越秀区冠军队,所以,越秀体校少年足球队挑选队员时,我校校队的多名主力队员都入选,其中也包括我。在我小学六年级,每周大概也是有两个下午到体校训练,练传、接、停球以及射门等基本功,练二过一、三角短传、装越位等技战术。那时正值国家三年严重的经济困难,人人都吃不饱,而我们还要练球,其艰苦可想而知了。不过,我们身处越秀山体育场(要凭队员证方可入内),经常可以很轻易地看到一些足球明星,并与之交谈。当时广东足球队的前锋五虎将:程洪深、黄福孝、关辉舫、廖德营、杨霏逊,本是我们的偶像,想不到现在就屹立在我们面前。还有以前只可远望难以近观的国家队名将,如张宏根、年维泗、丛者余、苏永舜等,如今也近在咫尺了。
每当有球赛的时候,我们这些小队员就拿着小板凳坐在球场的四周,把踢到界线外的球检回来,工作不难但责任重大,毕竟是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不容有丑态。有时,我又被安排去扭大钟。当时越秀山体育场没有电子计时钟,球迷观众有手表的也不多,全靠场边一个大木钟掌握时间。我们两三人,手拿一个小时钟,坐在大钟背后,每过五分钟,即把木做的分针移动一格。做这工作当然不如检球,检球虽晒着,但可观看全场,拨钟则只能在一小孔远观,当然吃亏了。
在小学阶段,我还参与了音乐活动。1959年国庆十周年前夕,我刚上五年级,学校接到一个光荣的任务,选派几十位学生到广播电台去录音,而我也名列其中。那时电台经常教唱歌,有教歌者也有学唱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做show”。我已记不清当时的广播电台在何处,只记得进入录音大厅时,有一种神秘以及惶恐的感觉。等了一会,有一位男人出来教唱。他用歌曲的原调教,大概是G调,唱得我们声嘶力竭。歌名我已记不得,歌词模糊记得有这么一句:“亲爱的毛泽东,亲爱的共产党”,而曲子则准确无误地记得如此:05
55 |
īī
ī0
| 05 55 |
ī 7 | 6——|。数日后的一个下午,当我在越秀山游泳场游泳的时候,从广播器中听到节目的播出,我稚嫩的歌声当然也在其中。这是我第一次参与的音乐活动。而随后,我也被选入越秀区少年宫的合唱团。
(三)
下面要谈的,是我读小学时,当时中国的社会情况。我朦胧地记得,1955年及1956年,那时社会安定,社会风气良好,父母亲常带我和妹妹去参加一些烈军属的联欢晚会,而一些中学生,也经常在节假日到我们家帮忙做家务,记得一次,母亲唠叨了几天,说那些学生把一张蚊帐洗烂了,其实,我也知道,是我们的蚊帐太破旧的缘故。
1957年的“反右派斗争”,我亦有点印象。那时我读二三年级,看到学校里贴满了大字报,当然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更不知道,我那就在广州的四舅,还有远在云南省的大哥,都在那时被划成了“右派”!可以设想,当时我的父母,是多么的难过和忧伤,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二十多年后,我才真正了解到,那时的所谓“右派”,原来都是响应共产党的号召,帮助共产党整风的国家的精英分子,想不到因此而倒霉了一辈子或大半辈子!前面说过,土改运动消灭了乡间的地主、富农,公私合营运动消灭了城市中的资产阶级,这反右运动又消灭了文化界知识界教育界的精英,不知为何要这样做。
那年虽有“反右派斗争”,但整个社会还算是安定祥和的,11月7日,是苏联十月革命胜利40周年纪念日,中国各地都大肆庆祝,广州也不例外,当晚,在越秀山体育场集会并放焰火,大嫂和四舅带我和妹妹也到越秀山体育场,后因人太多而退出,不久即传来消息,人们因拥挤而推倒竹篱笆跌入场中,压死了不少,我们则庆幸离开得快。
1956年印尼总统苏加诺访问广州;1957年,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主席伏罗希洛夫元帅访问广州;1958年,更是红红火火的一年,那一年,周恩来总理陪同朝鲜主席金日成元帅访问广州,广州人民在中山路夹道欢迎,我作为少先队的代表,这几次,都在中山五路等地手拿花束近距离看到了那几位伟人。1958年,又是实行“总路线”的一年,是全国都在“大跃进”的一年,是农村成立“人民公社”的一年。此三者,在当年称为“三面红旗”。更有“十五年赶上英国”“五年进入共产主义”等惊人的口号。大跃进不可谓不好,谁想慢慢地爬行?然而,脱离实际的“大跃进”,头脑发热的“大跃进”,弄虚作假的“大跃进”,就是祸国殃民的“大倒退”!当年我已读三年级,已粗通报纸,加上父亲等人的议论,常看到和听到水稻多少千斤多少万斤的“大卫星”满天飞!常看到和听到在农村已成立公共食堂,吃饭不用钱的大好消息。
我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全民大炼钢铁的情景。那时,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居然筑起了一座土高炉,有些人,主要还是学校的老师,在那里炼起钢来!更壮观的场面是,到了晚上,无数的家庭煮饭用的煤炉被搬到操场上,其中也包括我们家那一个,由母亲提到那儿去。男男女女就坐在自己的煤炉边,把一块铁放在炉上烧,烧红了,便夹出来,用一个小锤子锤打,然后再烧,再打,最后放在水里“淬火”,完成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工序,于是,一块“钢”便产生了,难怪那年头钢产量有那么多!我们当小孩的,有时帮忙锤几下,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到处乱串乱跑,那炉火熊熊锤声叮噹的场面,实在是太好玩了。
要炼钢,必然要有铁,于是,家庭中的废铁和不是废铁的铁,也要拿去交公。一天,我们家里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他们是来搜罗“废铁”的,见无铁可搜,忽然有一位说:“那窗条是铁的,要凿下来!”他们真的动手,要把那几根支撑着窗框的铁条凿下来。这时,我母亲以一个妇女的勇气,走到窗下制止:“不能凿,没有窗条这屋会塌下来的!”母亲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我们所住的屋子并不牢固。那班人先是一怔,后来也觉得要凿下窗条也不是很容易,于是离开。那木窗框上,就是这样留下了几处凿过的痕迹,而母亲的“壮举”,也让她骄傲了几年,她不时会向人提起,屋子未塌,似乎全在于她那庄严的一声。
还有一件乐事,不可不提。那时还有一个“运动”,叫“除四害运动”,何谓“四害”?老鼠、苍蝇、蟑螂、麻雀是也。前三者,的确要赶尽杀绝,然而,麻雀因会吃点庄稼,也被归入赶尽杀绝之列,可叹!这任务,就交给了人民群众。人民群众的智慧确是高超的,想出了许多消灭麻雀的办法:用弹子、气枪射杀;架梯上树端鸟巢;设罗网诱捕,这些我都参与过。然而,最绝的,则是全广州城的人民约好,在某天黄昏,一起行动。陶潜有诗云:“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黄昏日暮,正是鸟倦还巢之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全城的人一起高呼,一起敲锣打鼓,我也站在露天的楼梯上,做着这样的事。那巨大的噪音惊得飞鸟无法着陆还巢,只得在天上盘旋;盘旋久了,而噪音未息,一只只可怜的麻雀便倦极倒地身亡!
违反客观规律,违反自然规律,而又不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不认真进行调查研究,还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那必然会受到客观规律的惩罚。到了1959年,情况开始转坏,商店里的货品日见稀少,市场上的农副产品日见缺乏,到饭店里吃上一顿饭已不容易,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父母亲不时要带我们到街上的饭店吃饭,才能吃到一些鱼肉之类,去得比较多的是广大路与中山路交界的华北饭店,那吃饭的情景终生难忘:当我们去到饭店时,一般是没有座位的,我们必须站在某一张桌子别人的背后,看着别人吃,等着别人离开,然后才有座位;而当我们自己吃饭的时候,我们的身后也站着别的人,他们在看着我们吃,等着我们离开。这是一种十分尴尬的吃饭形式,然而,饥饿之中的都市人,也顾不得面子了。
即使这样的吃饭形式,不久也盼不到了,饭店而没有饭菜供应,这并非天方夜谈。而在农村,人民公社的大饭堂从饭菜任吃到无饭可吃,那亩产千斤万斤的“卫星”已无力再放上天了。在乡下的我的姑姑、舅舅、堂叔等家庭,不时写信或来人求救,他们已处在饿死的边缘,而且真有两位婶婶已病饿而死去!这一目了然的严峻的形势,有人就是视而不见,不肯认错!庐山会议时,政治局委员、国防部长彭德怀上书,说了真话,如果这个时候纠正错误,还可以挽救千万人的性命,然而,旷古奇冤的大悲剧却上演了,勇为人民“鼓与呼”的铮铮铁汉,却被定为“反党集团”的头目,被撤消一切职务!我在年少时即对解放军的将帅无限崇拜,家中贴有一张“十大帅”的画像,想不到,我所敬仰的彭老总,一夜之间变成了“阶级敌人”!当时只有11岁的我,是无论如何也参透不了其中的奥妙的,即使现在风烛残年、垂垂老矣,也还是参透不了。
1960年,中国人民陷入了极其苦难的深渊。还是后来刘少奇总结得对,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那时,粮食奇缺,以我们在广州为例,每人每月只有十几二十斤米;油料奇缺,每人每月只有4兩;猪肉和鱼每人每月都不足半斤,肥皂要证,牙膏要证,草纸要证,火柴要证,而数量都是少得不能再少;最记得还是布料,每人每年是一丈三尺六寸,不够成年人做一套衣服!然而,最大的问题还是吃的问题,这关乎到生命是否能延续。现在的人生怕吃得肉多吃得油多而胆固醇增高,那时的人,恐怕浑身也找不出一点胆固醇来,街上所见到的,多是骨瘦如柴或浑身水肿的人。为了自救,人们只有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了。街道的大姐们,发明了“双蒸饭”,即把饭煮熟后,再加一次水去煮,饭自然就变得“多”了,这发明立即被推广,人们居然也接受了这自欺欺人,更无营养的“双蒸饭”!不久,又有人发明了“米糠糕”、“蔗渣饼”;不久,又有人发现了“黄狗头”、“小球藻”、“番薯叶”、“香蕉心”可以吃,于是,也弄来吃,而上述那些东西,都是我吃过的!我还曾跟随母亲到下塘一带挖过一些还能入口的野菜,也顺便割一些青草回家喂那只自家养的兔子。当那兔子长到有两三斤时,父母亲合力把它宰杀了,它那血肉化成的营养,应在我们体内保持有两三周时间吧。除了兔子,我们还养过一种动物叫葵鼠,并非当宠物饲养,养他们是为了吃他们,救我们自己。
我们生活在广州市,还能勉强活得下去,乡下人尤其是穷山区以及安徽、山东、河南等省份的百姓,要吃到树皮、草根、观音土等
。那么,最终使我们家能度过难关的是什么?还是那让人背上黑锅的“海外关系”,那“香港同胞”。我的九叔解放前夕在海南读书,解放军渡海,他被迫随国民党军去了台湾;而我四叔则是在解放时去了香港。有这种关系,过去是十分糟糕的,起码有敌特之嫌,父母亲也从不向我们谈起他们俩,但是到了最困难的时候,父亲也不得不求救于四叔他们了,因为除了我们,还有远在云南的大哥,以及乡下的亲戚们,更需要猪油生油等救命!正因为有了一点油料、食品等的滋补,我们才得以活下去。想想那几年,父母该是多么的艰难啊!
1961年,情况稍有一点好转,原因是
中央最高领导人不得不承认几年来太过于冒进,欲速而不达,刘少奇、周恩来、陈云、邓小平等人提出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适当给农民分点自留地,适当放宽农民的种养政策,适当开放农贸市场,这样做,使得农民能够喘一口气,城里人也能见到一点农副产品。在离我们家比较近的下塘,开辟了一个农贸市场,东西虽然贵,但能买到一点。一天,父亲去那里,花了十几块钱买了几条番薯回来。回家后,他大惊失色道:“我明明记得是买了八条,怎么现在手上只有七条?……到底是七条还是八条?……”他拿出木称,称了又称,显得又无奈又痛心。这是我们都牢记而母亲又说了多年的一件深刻往事。
那年,转业在南京教书的二哥回广州探亲,那时商店里已开始出现了一种糕点,叫“高级饼”,其实只不过是纯用面粉做的罢了。既然叫“高级饼”,价钱当然贵,似乎十几二十元一斤,但起码有得卖。二哥带我和妹妹上街,我和妹妹站在那柜台前,眼睛紧盯着那些饼,口水都快要流到那玻璃柜台上!这事,已小学毕业的我当然有记忆,而二哥更是记忆犹新,他后来也忍痛买了一斤回家,让大家开开洋荤。某日,二哥带我们全家到北园酒家吃饭,那时酒家已有一点东西可吃了,但非常贵,我们吃了三四十块钱,还只是半饥不饱,回家后,仍要煮一锅粥吃,这事,也令母亲有了一个多年可讲的话题。到了那年的年末,大哥从云南回来探亲,他那眼睛深深,胡子长长,穿一身旧棉袄的样子,绝对比现在从河南安徽等地来广东行乞的老乞丐好不了多少。农场方面让他回来探亲,大概也怕他饿死在那里。次日晚,我带路把大哥引到长堤及南方大厦。那时南方大厦也有了一些东西卖了,以致大哥很感慨地说:“走完南方大厦,就好象走完了一个城市。”我想,那时云南省赤贫得更是可怕了。如果不是大哥已决心留在广州,如果不是父母坚决支持,大哥再返回云南,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这饥饿的1961年,我们迎来了升初中的考试。考试的形式是怎么样的?我已无法记起,需要统一考试吗?还是……我只记得,到了夏天放榜时候的事。
(四)
越秀山下有一条短短的应元路、那里是迷信与科学的交汇点,既有一座历史久远香火鼎盛的三元宫,也有科学馆和中山纪念堂,甚至还有一所中学,那就是广州市有名的第二中学。这市二中,我每次到越秀体校训练时都要经过它,有时还偷偷溜进去。那优美的校园,富有特色的建筑,令我很喜欢;我知道,越秀山运动场就是二中的运动场,这更令我神往!还有一点,我的大哥解放前曾在那里读书,广州解放
十余天后,即与许多二中同学入伍参军,所以,这二中,和我也有些渊源吧。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中学和我们小学也是关系户,每年,我校的毕业生许多都可以升上此校,所以,当1961年7月,经济困难的第三个年头,我小学毕业考中学时,我是踌躇满志的,因为按照我的成绩和表现,没有理由去不了市二中的;当然,我填报的第二第三志愿,是离我家不太远的17中、13中。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到放榜的时候,我得知自己名落孙山!这打击对我来说不小,记得班主任钟伟雄老师也无奈地安慰我说:“想不到,想不到!……不过,能去到省级中学,也不错,也不错!……”
何谓“省级中学”?这要说到另一更沉重的打击了。我考不上市二中,按理说应该会去到17中、13中吧,三年后,我那就读越华路小学、傻傻乎乎的妹妹不是也去了17中吗?而我,不但没被17中录取,也没被13中录取,我的名字,竟然去到了我并没有报考的广东省华侨中学的学籍册上!
这一打击,和现在的高考考生,本来预料会读上中山大学而忽然得知自己被一所民办专科学校录取,恐怕是一样的。40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许多同学,也和我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小学时比我高一届的黎康乔同学也是一样,莫名其妙地被省侨中录取了。前些年,旅居美国纽约的他回国探亲,曾到母校拜访校长和老师,获得了这样一个信息:原来,从黎康乔同学那一届起,省教厅鉴于华侨学生人数减少,又不想学生质量下滑,所以同意把一些报考重点中学而落选的考生由省侨中录取。原来如此!这“强奸民意”的做法,数十年来,我们竟然懵然不知!不过,即使当年知道了,我们大概也不会去打官司,讨回公道什么的,毕竟能进入中学读书,也是幸运的了。
这么说,是否广东省华侨中学是一所破旧落后的中学?非也!前面钟老师已特别提到,华侨中学是一所省级中学,当时全市并无几所;现在,广东不少市县,仍有些“华侨中学”,但那是名存实亡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几个“华侨学生”来,只能理解为由华侨投资或有华侨捐资而建的学校。而当时的广东省华侨中学,是真正为了华侨学生而开设的学校,是名副其实的华侨中学。有的年轻人可能会问,华侨学生从何而来?现在我们千方百计都想到外国的学校留学或“镀金”,会有华侨子弟回国内读书的?唉,写到这里,我不得不又要交代一点历史了。
华侨素有爱国之心,喜欢送子女回国接受汉文化,祖国解放了,他们更乐意送子女回来读书和参加建设,这是华侨学生的来源之一;东南亚的一些国家,象印尼、马来亚、柬埔寨等,在五六十年代并不发达,以印尼为例,当时的印尼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第一任总统叫苏加诺。他是万隆亚非会议的发起人之一,也是不结盟运动的发起人和领导人之一。他于1956年、1961年和1964年三次访问中国。苏加诺英俊潇洒,善于演说,他的革命激情极具感召力。他富于浪漫思想和爱心,曾把自己描绘为“一个伟大的爱人”。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经常会下车同普通人握手交谈,还能在破烂不堪的农舍里睡觉。他多愁善感,看见美景会深深叹息;看见晚霞心里会诗意荡漾;唱黑人圣歌会潸然泪下。他至少结过6次婚,关于他的私生活也有各种传说和故事。他偏爱大型群众集会,第一次向苏联要求援助时,要的是资助建设一座他能不断举行群众大会的巨型体育馆。但他却不善治国,在他主政时期,印尼政局动荡,经济不景气,人民贫困。政府在处理日益恶化的经济问题上束手无策,并引发日益严重的政治危机。在这种情况下,印尼许多华侨也送子女回国读书和发展,当然,当他们回国之后才发现,原来祖国的生活环境和经济状况比起异国他乡还糟糕!这是华侨学生来源之二;还有的国家,经常反华排华,象印尼的65年“九三零事件”,苏加诺被推翻,苏哈托上台而进行大屠杀,使得华侨走投无路而大量回国,这是华侨学生来源之三。我不是华侨史的研究学者,只是想当然地归纳了这么三点。
那么,广东省华侨中学有什么“可怕”之处?要说“可怕”,那就在“华侨”二字了。在我小学毕业前后,在广州的街头经常可以看到“华侨”,也可以算是一道风景线。要在芸芸众生中把“华侨”辨认出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当时正值经济困难时期,国民每年的布票是一丈三尺六寸,大人都不够做一套衣服,因此,几乎人人都衣衫破旧,灰灰黑黑的样子,而那些“华侨”,尤其是“华侨青年”,都是穿着具有东南亚特色的花衬衫,花裙子;他们的头发,男的都留着“飞机头”,光可鉴人;女的都是烫发,如绿云似瀑布,艳若天仙;我们读小学、初中,都是没有鞋子穿的,光着脚板上学放学,而他们,不但有鞋子穿,而且是皮鞋!我们出门,都是步行,而他们,却拥有很特别的自行车,来去潇洒。我的同学黄健民,当时就住在广中路,离我们小学不远,我不时到他家里玩,在他家的斜对面有一幢楼房,那里就住着不少华侨,其中包括我中学时代的同学蓝铁运,每到周末晚上,华侨住宅中就会传出异国风情的舞曲声,透过窗纱,可以看到随着舞曲扭动的影影绰绰的身体……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华侨学生”!在广东省华侨中学读书的,就是这些“华侨学生”!而现在,我就要身陷那些“华侨学生”之中,犹如丑小鸭落入天鹅群,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当时,接到华侨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我有没有哭过,现在已经想不起了,不便乱写,但难过、伤心了一个暑假,那是肯定的。作为广州人,又住在越秀区,不会不知道华侨中学的所在,它坐落于维新路,即现在的广州起义路,离海珠广场不远,我曾数次从校门前经过,但是,谁敢迈步踏进那校门啊!所以,我对它的内里乾坤一无所知。
就这样,我不得不离开我的小伙伴司徒家宝、黄健民、陈焕明、潘达华、赖志岳、林唐公等,还有那些可爱的女孩莫琼芳、何绮文、温小华等,要进入那“虎口”了;幸好,不是我一只羊入虎口,我的同班同学刘象潜、曾新民、麦妹珠等,与我共同“赴难”。
这就是我的小学生活的回忆,中学时的回忆,则是另一篇文章的任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