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这阕《满江红·狂风沙》

      陈贤庆

最近，电视台在播放一出电视剧，叫《大宋提刑官》，演的是宋代宋慈的断案故事。过去，也有演他的电视剧，如《洗怨录》等。社会不平事多，人们就盼望有铁面无私的狄仁杰、包拯、宋慈、海瑞等惩奸警恶的清官出现。《大宋提刑官》的片尾，有一首歌曲，用《满江红》词牌来填词，题为“狂风沙”。有学员认为此词一塌糊涂，发来请我看看。此词如下：

“千古悠悠， 有多少， 冤魂嗟叹。 空怅望， 人寰无限， 丛生哀怨。 泣血蝇虫笑苍天， 孤帆叠影缩白链。 残月升， 骤起烈烈风， 尽吹散。     滂沱雨， 无底涧； 涉激流， 登彼岸。 奋力拨云间， 消得雾患。 社稷安抚臣子心， 长驱鬼魅不休战， 看斜阳， 照大地阡陌， 从头转。”

平心而论，现在一般的编剧或词作者，能将一首《满江红》填到这份上，已属不错了。因为比它糟糕的歌词，俯拾即是。这首词的作者，起码是按照《满江红》的词牌来填词的，字数、句数都没有错误。而且，她还知道，这词牌需要押仄声韵，词中基本上也押上韵，而且是仄声韵的。再看词中的内容，说不通吧，也觉得通；说通吧，又觉得有些别扭。总之就是似通非通，倒也符合当今一般歌词作者的水平，文学修养不高的年轻人，恐怕还会惊呼“好词”的。

由于它仅是一首歌词，我们就不要用“词”的格律来要求它了。如果用“词”的格律来要求，它则有如下的毛病或不足：

一、《满江红》词牌有仄声韵与平声韵两体，但宋人多用仄韵体，后世亦沿袭。而仄韵体，又多用入声字。“狂风沙”的作者，恐怕不一定知道“入声”这回事，也就谈不上选入声字为韵脚了。

二、《满江红》与其他词牌一样，每句中用字都要讲究平仄，而“狂风沙”的作者也考虑到了，但是，并不严谨，如“泣血蝇虫笑苍天， 孤帆叠影缩白链” “涉激流”“奋力拨云间”“社稷安抚臣子心” “照大地阡陌”等句，就不符合平仄格律。

三、《满江红》词牌上下片两个七言句，多用对仗。“狂风沙”的作者也大概意识到这一点，“泣血蝇虫笑苍天， 孤帆叠影缩白链”两句就试图对仗的，但是对得并不工；而“社稷安抚臣子心， 长驱鬼魅不休战”两句，则完全不是对偶句了。

四、再说某些句子的内容吧。“泣血蝇虫笑苍天”何解？是说“蝇虫（坏人）得意笑苍天，让老百姓泣血”吗？即使如是，也别扭。这句之下，怎么忽然联系到“孤帆叠影缩白链”？“孤帆”怎样“叠影”？何为“缩白链”？“残月升， 骤起烈烈风， 尽吹散”，“残月”应该“落”，怎么反而“升”？“ 骤起烈烈风， 尽吹散”，“吹散”什么？吹散“残月”吗？“月”可以吹散的吗？“滂沱雨”与“ 无底涧”有什么联系？“社稷安抚臣子心”，“社稷”是“国家”的意思，如何体现“安抚臣子心”？“照大地阡陌， 从头转”，“阡陌”是纵横的道路， 如何“从头转”？……歌词内容，给人的感觉，是非通似通，似通非通。当今的不少歌词，其实就是似通非通的，如“朝花夕拾杯中酒”，“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等，来不得认真，歌者大多也无意去考究其是否合符语法规范的。

还是如上面所说，按“歌词”的要求，“狂风沙”不算太差；按“词”的要求，则有上述的毛病了。

什么才是真正的《满江红》，下面介绍两阕：

满江红        （宋 岳 飞）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满江红·金陵怀古        （元 萨都拉）
  

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 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 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往事，愁如织。 怀故国， 空陈迹。但荒烟衰草， 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螀泣。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