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欣赏新体诗
陈贤庆
某日，一位诗友在微信上给我发来几首新体诗，请教我怎样阅读欣赏。我想，诗友是研究生学历，现在在政府机关工作，公务员身份，难道几首新体诗也不会阅读欣赏，要劳烦到我的大驾？……之后，我阅读了下面几首新体诗，也不觉额头出汗，我看到的，是以下的文字：
《一个人来到田纳西》
毫无疑问
我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我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
一只蚂蚁
另一只蚂蚁
一群蚂蚁
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
《刘又源睡觉的时候是个孩子》
刘又源
一个人
在玩
手机
游戏
1是X-战机
2是空间大战
3是我的宠物
一整个上午
他没有停下来
《傻瓜灯——我坚决不能容忍》
我坚决不能容忍
那些
在公共场所
的卫生间
大便后
不冲刷
便池
的人
《事实胜于雄辩》
一辆车和另一辆车追尾
不是一条公狗在嗅一条母狗
反过来也不是
《我爱你的寂寞 你爱我的孤独》
赵又霖和刘又源
一个是我侄子
七岁半
一个是我外甥
五岁
现在他们两个出去玩了
《张无忌》一
张无忌
和他太师父
张三丰
学过一些
太极功夫
接着练会九阳真经
和乾坤大挪移
他研习圣火令上的武功
用了一天一夜
后来他又得到了
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
《张无忌》二
张无忌和赵敏接吻
赵敏将张无忌的嘴唇
给咬破了
有关这一吻
电视上处理的比较草率
《剩下我一人》
我的侄子
赵又源
他5岁半
和另外一个孩子
出去玩了
《巴松措》
筱麦菜还小
就可以吃了
后来丝瓜结了
可以每天去摘
看了以上的文字，我有些生气了，认为诗友在搞些无聊游戏，浪费我的宝贵时间，我当即回复他：这些是某人随意写在旧报纸上的文字吧，你怎么当真？！他立即回复：不是呀，这是诗歌呀！我又回复：那就是某个小孩的涂鸦……不，或许是鲁迅笔下的“狂人”又出来胡言乱语了吧？……诗友不得不严肃认真地回复我：是我国著名诗人的作品呀，她曾在《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等各大报刊发表大量作品，先后担任“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评委，以及各种诗歌大赛的评委……这一回复吓倒了我，也怪我做事草率，对大诗家的作品，没有认真阅读就妄下结论。于是，我再认真仔细阅读，努力寻找出诗歌中隐含的精彩内容尤其是重大的人生哲理……可惜，我还是无法想象，这些是什么东西。是朦胧诗？谜语诗？还是作者故意整蛊读者？……最终，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上述文字，不是诗歌！
新体诗，是区别于旧体诗词的一种诗歌体裁，既然称得上“诗”，总得有“诗”的最基本要素，诗是有韵的分行的文体，现在写新体诗的诗人们，已经完全不用对仗、平仄、粘对等旧式格律，也不考虑押韵，剩下的，就是分行、分节……上述的诗，分行是做到了，但其实许多就是拆开一句话再分若干行，让人啼笑皆非。格律不顾，内容能做到和谐、畅顺、优美、含蓄、豪放等，也还不错，然而，上述那些诗，文不对题，无聊至极，不知所云，毫无美感可言！作者或许真的是诗歌界大家，写过其他优秀的诗篇，但就上述数首而言，实在无法恭维。我自己也是写过新体诗，现在也偶然还写写的人，我只有将我的意见告诉诗友：我看不懂这类诗歌，如果这些也可算作诗，那么幼儿园小朋友的说话、家庭主妇的相互交谈、失恋者的喃喃自语、犯罪嫌疑人的罪行交代、领导在台上作的报告、甚至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通通都可以是诗，人人都可以是诗人！……
几天后，诗友又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发表在某刊物上的一首诗，还是问我读后感如何。先看看这首诗：
《韩伊莎》
韩伊莎
是个女的
身高大概一米七二
有平淡的小腹
羞涩而柔软的小乳房
她在肚脐眼上打了一个洞
挂着亮闪闪的金属链
鼻子上还着
钻石一样的鼻钉
她是个小姐
喝了点酒
躺在我的腿上
睡了一个小时
流了些口水
中途
她醒了一次
迷糊着拉过我的手
塞到她内衣下的小乳房上
然后，
拿了一个抱枕
抱着睡着了
临走的时候
她思考再三
决定不和我回家
但告诉我
她叫韩伊莎
沈阳人
这辈子不想再见到我
实际上
她也不可能见到我了
一个在广东安居乐业的青年
不大可能两次去千里之外的同一间夜总会
即使去了
她也可能不在
这些我没有告诉她
我还没有告诉她的是
作为一个天生的土鳖
她是我摸过的
最时尚的乳房
韩伊莎
韩伊莎
如果以后有人碰到她
请告诉她
有那么一会
我爱过她
这首诗，并非文不对题，内容也是明白的，当然也有语病，如“她是我摸过的最时尚的乳房”等。但是，怎么赏识和评价，却又让我为难了。这首诗，可以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人物（韩伊莎）肖像描写；第二部分，是身份介绍，并叙述两人（主要是韩伊莎）在做什么事；第三部分，是写两人（主要是我）分手时的心情。这应该是一首叙事诗，叙述了一位已经在广东安家乐业的男青年，到了千里之外的某地（不一定沈阳），认识了一位夜总会小姐韩伊莎，某日（或某夜）韩伊莎喝了点酒，在我的腿上躺着睡着，我也可以免费摸了她的“羞涩而柔软的小乳房”。有那么一会，我还爱上她，还希望她能跟我回家。当她醒来后，她考虑再三，决定不和我回家，而我也没有强求，就算是萍水相逢的一夜情吧（或许是多夜）。这诗歌反映了当代一些青年人的生活状况和情感经历，也有一定现实意义的。
品味完这诗，又让我感到，这不像是一首叙事诗，倒很像一位到夜总会嫖娼的青年，不幸被民警抓获，在警察局作口供，他交代一句，民警记录一句，形成了这篇分行体的口供实录，艺术性很有限。这首诗其实也没有多少句，只是将其拆分开，再排列成若干句而已。其实，同样的情景，古人也常有，到青楼作乐，遇到心仪的歌妓，但囿于身份礼教等，只得分开，所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人家也写得含蓄一点，艺术一点，怎会写成“口供实录”？
现在的新诗，如果照这样写法，是小学生也可以写的，小学生也可以当诗人的。不仅小学生，是全民包括神经病患者，都可以写诗，都可以成为诗人的。如今的新体诗人，大概达成了这样一种共识：新体诗没有束缚，不必考虑格律，可以天马行空，写自己心中所想，只要分行排列就是了，于是，我们所看到的新体诗，哪怕写得再好，也给人以散文拆开分行排列的感觉。
至于如何阅读新体诗，我说，就把它作为一篇散文来阅读，看看它写了什么就是了；至于如何欣赏新体诗，我说，因为它不像其他的文学、艺术、体育、戏曲、音乐等，有一定的规则、程式和格律，它可以什么都不讲究，因而就没有统一的评价标准，所以，你认为好就是好，你认为不好就是不好。
经过这两番的折腾和尴尬，我急忙告诉诗友，以后不要再发这类新体诗来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欣赏和评价，我们还是遵守游戏规则，写些平平仄仄吧。
201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