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山间铃响马帮来》

        陈贤庆

近日在阅读《中山文史》之类的资料，有一篇文章介绍中山的音乐人，其中就提到中山县石岐工人文化宫图书管理员陆云。由陆云进而介绍到他的歌曲作品，其中，就有《山间铃响马帮来》这歌曲。当时，我大为诧异，《山间铃响马帮来》这歌曲，怎么会是中山县石岐工人文化宫的一位图书管理员创作的？谁弄出如此荒唐滑稽的事来？

《山间铃响马帮来》是一部于1954年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的国产黑白影片。如今65岁以上的人，才有可能看过。影片的导演是王为一，演员阵容强大，有冯奇、吴漾、于洋、刘琼、程之、牛犇、仲星火、孙景路、范雪朋等。内容讲述解放初期，为保证边疆地区各族人民的正常的物质供应，云南边防部队与国民党特务进行激烈战斗的故事。五十年代，我生活在广州，已经是一位小学生，记得有一回，父母带我和妹妹到电影院看那影片。影片的情节当然都忘记了，但是，有一事则是印象深刻的。在看电影的过程中，父亲有意无意地给母亲说，马帮所到的地方，就是云南，是我们大哥参军所去到的地方。母亲没有多少文化，尤其地理知识欠缺，本来就不知道云南省在哪里，更不知道云南的地理环境是怎样的，经父亲这么一说，当时就伤心难过，眼泪流个不停。的确，那里多是穷山恶水，生活条件太恶劣了，大儿子本是广州一位青年学生，参军去到那地方，肯定受了很多苦。而事实上，在其后的“反右”期间，大哥被划为“右派”，在丘北劳改农场接受改造，就真的遭罪了。2009年，浙江某影视制作公司将这故事翻拍成30集的电视剧，汇集了黄奕、杨恭如、王琦、涓子等女星，我没有看过，估计会是另一种味道。

《山间铃响马帮来》这影片的故事情节我没有记住，但是，影片的同名主题歌则不但记住，而且还能唱，也知道作曲者是陆云。“清清河水流不完，鲜花开满山。重重青山望不断，马帮行路难……”教我唱会这首歌的，也正是我的大哥。1962年，大哥灰头土脸地从云南回到广州，很艰难才入了户口。户口虽有了，但工作并没有，只好做些临时工赚几个钱度日。由于在云南呆了十几年，又是部队的文化教员，大哥在苦闷之余，常自我高歌，《小河淌水》《十大姐》《高高太子山》《歌唱二郎山》，还有那《山间铃响马帮来》等云南风味的歌曲，让正读着小学五六年级的我渐渐也学会唱了。

六七十年代，我在雷州半岛农场当知青，不时会被生产班长安排赶牛车运肥料或其他物资。比较而言，赶牛车是一份较为轻松的工作，劳动强度主要体现在装车和卸车，其余的时间，则悠闲地驾驭着老牛在路上行走。这段时间，一般赶车的人，无论是职工或知青，除了胡思乱想，就是打打瞌睡。但是，会唱歌而又敢于唱歌的，则可以在此时引吭高歌，抒发一番，反正在胶林小道或黄土公路上，也不会打扰到别人。我就是会唱歌而又敢于唱歌并且唱得还比较好的人。边驾牛车边唱歌，当然最应该选唱一些与此情此景相协调的歌曲，但是，找不出有与“牛车”相关的歌，与“马”有关的倒有几首。于是，《三套车》《克拉玛依之歌》《我骑着马儿过草原》，还有《山间铃响马帮来》等，就是我常唱的歌曲。那时，也谈不上潇洒和浪漫，倒是会在歌曲中渗透了一丝苦涩和无奈。2008年5月，我退休后，在市老干大学上些课。有一段时间，课余，我会带上小提琴到逸仙湖公园，教一群歌者唱歌，并为他们伴奏。其中，《山间铃响马帮来》也是当时常唱的歌曲。

写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出，作曲家陆云怎么会与中山县石岐工人文化宫的图书管理员画上等号？经再深入探究，我才发现，原来陆云有一段坎坷的经历，真的与石岐工人文化宫有关联！

陆云，原来是中山县人，原名陆森泉，笔名洛云，1919年11月（一说生于1921年11月）出生于香山县第五区鹤岗堡，即现在的三乡镇鸦岗村。三十年代，他随家人移居桂林等地，后转往上海，学习音乐。1937年8月，他在上海参加宋庆龄组织的抗日救亡宣传队，担任合唱团和管乐队的指挥。抗日战争期间，他在四川和云南等地，与孙慎、舒模、费克等从事革命音乐活动，创作了不少抗日救亡歌曲。1941年1月参加革命，1949年9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曾任粤桂边纵队文工团副团长、解放军二野四兵团十三军文工团副团长、云南军区文工团歌舞队副队长、第十四军文工团艺术指导等。1954年，陆云时年35岁，应该还在云南军区文工团工作，怎么会为电影《山间铃响马帮来》配乐作曲？是否借调到上海电影制片厂？……这事，我想了解多一些，但是，1954年拍摄的电影《山间铃响马帮来》，他是配乐和作曲者，则是无疑的。

和大多数艺术家的遭遇相似，原来，在六十年代，陆云落难了，但哪一年，什么罪名，有关资料语焉不详，只说“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我倒想了解多一些， 但是，无从查找，只能知道，他后来被遣返回中山县，在石岐的工人文化宫当一名图书管理员。当年的石岐工人文化宫规模不会很大，图书不会很多，那是一份闲职，实际生活也成问题，有回忆文章说他仍在自画五线谱，仍在构思作曲……但其实，他的音乐创作道路已中断。直到1980年，他才得到平反，回到云南。有关他在中山石岐的那段经历，我还有兴趣想了解多一些，但 恐怕当时他身边的人，并不知道他是一位音乐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关注他。不过，我估计，他就是在工人文化宫那图书馆的一角，默默地度过数年的光阴。1984年，陆云离休，仍挂着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云南省音乐家协会顾问等衔头。1989年5月14日，陆云在昆明军队干休所逝世，享年70岁。

陆云创作力最旺盛的那十几年，被困在中山县石岐那小小的图书室内，令我唏嘘，不然，他会有更大的作为！陆云一生创作了不少音乐作品，最能让人们记住并传唱的，则是那首《山间铃响马帮来》。

                                               2018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