稊园诗社

    稊园诗社是约1925年在北京建立的一个以创作古体诗词为主的诗歌组织。圈中人都是当时著名的文史书画等大家。

                                一、稊园诗社的建立

    诗钟是诗词创作中的一种形式。诗钟是任意选取意义绝不相同的两个词,或分咏,或嵌字,以竞赛的方式在规定的时限内,写出一副七言对联。它为闽人所创,在文化生活中发生过相当影响。  

    清代中期起,诗钟活动在各地盛行,诗钟社不断涌现,而诗钟集子也大量印行。清代咸丰年间,诗钟在北京已是“馆阁诸公亦多为之。”如满族上层人士盛昱等人就组织了榆社。来往于京师的人士如王湘绮、王半塘、朱古微、陈三立、易顺鼎、樊增祥等人都热情参加。陈衍和夏仁虎都有“都下宴集相率为诗钟”之类的记载。各地如山东、湖北、四川、江苏、浙江、广东发展较早,随后在全国发达地区都盛行起来。上海还有人在报纸上发题征作。

  1911年,清朝灭亡,民国建立。民国初年,作诗钟之风更盛。北京潇鸿社、寒山诗社各有二三百社员,都是知名人士。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后,诗钟活动逐渐沉寂下来,但北京仍有寒山社和翁偶虹等人继续从事诗钟活动。

    1925年,原寒山诗社的核心成员关赓麟与樊增祥、易顺鼎、许宝蘅等,决定在寒山诗社的基础上,组织一个新诗社。结果,关赓麟被选为社长。由于此诗社创建、活动在关赓麟先生建在北京南池子南湾子胡同一个叫“稊园”的住宅内,因而诗社名为“稊园诗社”。

                          二、稊园诗社的主要成员

    稊园诗社聚集了许多当时中国一流的文化名人。据许宝蘅先生的女儿许恪儒先生所藏《稊园诗社同人名录》(部分)所载,便有66位之多,如补齐遗失部分所载,恐怕将达百位。如此庞大的文学社团,就当时来说是罕见的。稊园诗社的主要创始人和代表人物是:傅增湘、吴北江、夏枝巢、许宝蘅、关赓麟、陈云诰、王道元、章士钊、郭风惠、钟刚中、萧龙友、齐如山、叶恭绰、邢冕之,黄君坦、汤用彤、李培基、刘文嘉、彭八百、张伯驹、王冷斋、言简斋、沈仰放等先生。此外,陈叔通、俞平伯等先生也与诗社有密切关系,经常参加诗社的活动,与老友们吟诗论文,叙旧谈心。这些老先生们在阅历上都亲历了晚清、民国、新中国三个历史时期,说他们是“眼阅百年身是史”(郭风惠《赠齐白石》诗句)是足以当的起的。在文化上,他们多是当年的大家巨擎,宗师名士,应该都是留在中国文化史册中的一代文化巨人。

    且列举数位以说明,以年龄为先后:

    傅增湘,1872生,四川沪州人。早年入保定莲池书院从吴汝纶学习。1897年任杭州求是书院教席,光绪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后任直隶提学使。任内先后创办天津北洋女子师范学堂、京师女子师范学堂。 1911年武昌起义后,任唐绍仪顾问,参加南北和谈代表团。19174月任教育总长。19195月,因抵制北京政府罢免蔡元培的命令而被免职。1927年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从事图书收藏和版本目录研究。1929年赴日本搜访中国古籍,并从国内购得大量私家珍藏图书,所藏总计达20余万卷,其中善本书有66千多卷。其藏书楼称为双鉴楼、藏园。1949年周恩来曾派陈毅持函探病,未及而卒。 著有《双鉴楼善本书目》、《藏园东游别录》、《清代典试考略》和《藏园居士六十自述》等多种。

     夏仁虎,1874生,江苏南京人。夏仁虎3岁识字,7岁撰联,11岁作文,是其时神童。1898年,24岁的夏仁虎以拔贡之身参加殿试朝考。由于夏仁虎殿试成绩优秀,遂入仕留京,任记名御史。民国时期,后任北洋政府盐务署秘书、财政部参事、镇威将军公署政务处处长、安福国会众议院议员、北洋政府靳云鹏内阁财政部次长(代理部务)、退出仕宦后,任中山公园董事长。抗日时期任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校国文系教授。建国后,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19637月逝世于北京。

     许宝蘅,1875生,浙江仁和人。光绪壬寅举人。清末曾任学部主事,军机章京。民国时任总统府秘书、国务院秘书、铨叙局局长、内务部考绩司长、代理内务部次长、国务院秘书长等职。1927年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副馆长,兼管掌故部。后任辽宁省政府秘书长、黑龙江省府顾问。1931年后在北京著述、教学。解放后,为中央文史馆研究馆馆员。

     吴北江,1877生,安徽桐城人,清著名文学家吴汝纶之子,“桐城派”末代代表人物。早年留学日本。曾任清廷度支部财政处总办。民国时期,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次长、奉天萃升书院教授和主持河北莲池书院;北京古学院文学研究员。作为其时备受学人敬仰的国学大师,吴北老古文研究专著甚多,留有《周易大义》、《尚书大义》《诗文会通》、《古文范》、《古金文录》等多部。作为教育家,吴北老一生为国家培养出了许多杰出的人才。

     关赓麟,1880年生,广东南海人。1902年乡试举人, 嗣赴日本入弘文学院留学。1904年中进士,任兵部主事。1905年随戴鸿慈出使欧美九国考察。次年任邮传部主事。后历任财政部秘书,交通部路政司司长、联运处处长、编译处处长,铁路总局提调,京汉铁路会办、总办、局长,川粤汉铁路督办,铁路部参事、交通史编纂委员会委员长、交通法规编订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业务司司长兼联运处处长、平汉铁路管理局局长等,1922年,曾任交通大学上海学校校长。其间曾任北平交通大学及铁路大学校长等。1956年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1962年病故。

    章士钊,1882生,湖南长沙人。早年就读南京陆师学堂,因风潮退学。1903年任上海《苏报》主笔,刊载章炳麟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介绍邹容革命军》,并发表自己撰写的《读革命军》等文章,反对清廷。同年任军国民教育会教练。辛亥革命后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农业学校校长,广东军政府秘书长,南北议和南方代表。1925年任段棋瑞政府司法总长兼代教育总长,后任教育总长。曾提倡小学读经,反对白话文。抗日战争时期任国民参政员。1949年为中国国民党和平谈判代表团成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著有《柳文指要》等。1973年到香港探亲时逝世。

    郭风惠,1898生,河北河间人。自幼天资超人,又承渊源家学,六岁受书,十岁即能诗文、书画。十多岁被人称为“神童”。191618岁时入北洋大学,学习法律。是当时著名青年诗人,获“北方健者”称号。1919年末,入北京大学学习,1924年以英文、法学双料博士毕业。此时,郭风惠不仅精通经史词章、医药、书画等,还通晓德、法、英多种语言,及西方文史、哲学、美学,能用英文写出很好的十四行诗。是当时颇著才华的青年学者。19191926年,郭风惠在“国立北京艺术专科学校”等数所学校担任教席。也就在这个时期,教过李苦禅和王雪涛。1926年秋,郭风惠应宋哲元之邀,“参戌幕、掌绥远(及察哈尔)教育”,任教育厅厅长。抗战期间,他以少将秘书处长的身份直接参加了华北抗战。解放后仍从事文史工作。1973年逝世。

    上述诸人,都是近现代著名学者、诗人、国学家,在经学、史学、文学、书画、民俗学,戏剧学等诸多领域都取得很少有人可以比拟的成就。这些大家聚集在稊园诗社,其热闹程度以及水平之高,可想而知。

                           三、稊园诗社的活动

    “稊园诗社”的活动是十分自由热烈的,其“社题”(即诗社的命题)也是十分广泛丰富的。据《许宝蘅先生文稿》和新发现的郭风惠先生残存手稿的有限记载,“稊园诗社”的诗词便有数十首之多,像记“李济深先生撰文,叶恭绰先生书石”的《重修袁督师祠墓感赋》,记老先生们山乡体验生活、采风写生的《夏日村居即事》,咏史组诗《拟战国宫词》等诗词,都是典型的诗社命题作品。其余自由拟题之作不计其数了。这些诗词都深刻反映了当时历史风貌和人文变迁,都是时代和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史学价值和审美价值。

    “稊园诗社”的诗老们,相互尊仰敬慕,十分友爱,他们除写诗外,还常以书画自娱,无论是诗,还是书画,他们都会在作完后,互相严肃的品评指正,其认真直率态度非常感人。这些中国文化的顶尖人物,在学术上他们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的。不过,他们也绝不缺乏超俗的幽默和无忌的童心。一次,诗社确定的下一次活动的“社题”偶然被风惠老知道了,他故意在家作好,等下次活动时,一到诗社,便交卷。众老不服,都撅着胡子对关社长抗议:他本来就作得又快又好,这不算数,重拟题,大家一块写才公道。后来,风惠老仍在前三名交了卷,质量也是上乘的。大家喊:罚他再画幅画儿才行。郭风老一改他平时翻虬盘铁般的北派雄奇书法风格,用清峻、秀丽的褚遂良体另写下一首七律《次韵陈紫老(陈云诰)北海并头菊旧稿》和画了一幅《红梅小鸟》才算了事。却原来,众老是喜爱他的书画。风老这首七律是:太液波凉落叶深,晚香蔚作小霜林。并头各拥英雄胥,比貌谁甘隐逸心。定鼎事忙留梦去,卷帘情艳借花吟。皖城铁瓮销魂过,那有风流棨戟临。此诗和书法均极为精彩。数年前,笔者幸得许恪儒先生相赠的此作复印件。据现年80岁的许恪儒先生讲,当时在场的许宝蘅、陈云诰及郑诵先三老对风老此作非常喜爱,相互辗转存赏多年。难怪夏枝老曾这样赞郭风惠:“……晚见始知尊北学,残年自愧不中书。馆中君子今何限,比似夫君总不如”。由此,“稊园”不同学派的学术自由交流,老先生们相互友爱、敬慕的深厚感情及他们童心不泯的幽默可见一斑。

    这些先生,以他们超绝的传统文化修养,高尚的道德人格,及关注社会命运,忧患人民疾苦的不懈进取精神,用诗真实地反映了他们经历过的各个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留下了许多佳作,这些作品,虽然经过“文革”等政治动乱,受到了巨大的损失,但是,他们对中国文化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他们是唐宋以来中国古典诗歌的优秀继承者和综合者。他们的文学活动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少了这一部分,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不能说是科学和完善的。

                         四、稊园诗社的结束  

    稊园诗社约创始于20年代中期,鼎盛时期在40年代中后期至50年代中期。在1957年前,国内政局稳定,文化界的空气正常,正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稊园诗社的诗人们可以自由吟咏。

    1950年,稊园诗社内又另辟“庚寅词社”。因此,稊园诗社的大多数成员同时又是词社成员。大约1955年时,启功先生尚年轻,在诗社的一次集会上,启功见到郭风惠先生,说:“老伯好画,好书、好诗、好学问!晚生实在钦羡。”。郭风惠说:“元白客气,你也读我的诗?”“吴北老、陈紫老都喜爱您老的诗,我怎能不读?岂止是读,我还会背诵呢。”说着,启功一口气连续背诵了好几首郭风惠的诗。听完,郭风惠拍着启功的肩膀说:“不错!学问这行子就得这么作。”

    稊园诗社三位中坚人物章士钊、郭风惠、张伯驹三老,在1956年创建了北京中国书法研究社后,于1957年初,又天真地筹划建立中国诗词研究社。在拟定的负责人名单中,章士钊任社长、张伯驹任副社长,郭风惠任副社长兼秘书长。在即将宣布中国诗词研究社成立时,“反右”运动骤起,张伯驹被打成“右派”,章士钊也遇到一定麻烦,郭风惠虽未受到冲击,但一人独木难支,诗词研究社遂未立而夭折。

    终于,到了文革前夕,即1964年,风雨欲来,稊园诗社的成员似闻到不祥的气味,诗社自然地解体了。

    尽管如此,稊园诗社持续时间之长,怕为现代中国文学社团中所仅见。稊园诗社本应在中国现当代文化史上占有显著地位,但是,却长期不被重视,有鉴于此,当今学者魏洲平先生对稊园诗社作了深入研究,本文资料不少取自他的《美丽的稊园及其诗老们》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