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行
(美国)绿珠儿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傣族人民在这里生长,密密的寨子紧紧相连,那弯弯的江水啊绿波荡漾……”
芦笙伴着悠扬的歌声隐约在绿树山涧和溪流之中,这是西双版纳。很久以前人们总觉得
她有一层神秘的面纱,西南边陲意味着遥远,贫困,番蛮,落后。但奇怪的是,那些五,六十年代内地名牌的大学毕业生,不少被发配到这封闭的世外桃园,即使是度过他们最灿烂的岁月也无怨无悔,不知是否它的美丽,还是她的美丽。反正八,九十年代,国家落实知识份子政策,当年发配到边疆的学子已人到中年,两鬓斑白,却都携带着美满的一家子回城,当中最耀眼的便是他们云南籍的漂亮妻子,以及不用落实计划生育的少数民族政策的子女。我小时候就有个同学的哥哥,北京大学毕业,分配到西双版纳,我经常听他描述那里的美丽,这首动听的电影的插曲。就是我从他口里不断的哼唱而熟识。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优美的旋律仍在我耳畔回响。
1985年,我有幸与西双版纳结缘,踏上这神秘的土地,随意听到的还是这首动听的歌谣。无论是吹芦笙和笛子的艺人,弹吉它的小伙子还是穿着筒裙阿娜多姿的傣族姑娘,都显示着他们热爱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民族。80年代的云南之道,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方便,飞机便是奢耻享受,需说公路修得好好的,那是为了不断的从深山里砍筏木头往外运。我
们朋友3女1男从广州乘飞机至昆明市,其间结识了三男一女同机的香港人,从昆明转机至思茅市,又结识了带着菲律宾籍女友的法新社记者,和带着福建籍女友的菲律宾华侨仔,往后的整个西双版纳行程,我们就一齐租车,组成了一个欢乐大联盟。那时还没有直通飞机,只能一小段一小段的转飞机,飞机到达思茅市,离西双版纳首府景洪镇还有一大截路,很不幸被告之我们没有资格乘坐思茅至景洪的小飞机,原因是景洪的机场很小,只有几人的小飞机可以降落,所以此服务仅为外国人和港澳同胞,任我们磨破口唇皮,香港朋友愿意代为出资港币都无济于事。结果他们几十分钟到达的飞机时间,我们却要付出整整四天的长途气车旅程代价,而且是来回,即是八天,那种坐气车的讨厌法,令我自那次回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一提起坐长途气车就起鸡皮疙瘩。不过天地之平衡,有失必然有得,我们延途所见,是如今再也见不到的原始森林景象。
细想这八天的长途气车旅程啊,我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它的烦闷,没有惊险,没有刺击,婉婉转转山重水复,眼睛盯着前方,满眼除了绿色还是绿色,茂密的原始森林在山路上象道严严实实的绿色屏障,根本无法看到山的那一边是如何的风光。我想再这么坐下去,我的眼睛瞳孔也会被染成绿色,我的双手和双脚或许会长出老榕树的根须。在那烦烦烦,烦透了的几天,怎么也想不到我们所目睹的竞是可比美亚玛逊河流域的原始热带雨林。我刚看到的一则最近的讯息是:经过这20年的开发,人潮的涌往,当天的茂密森林今天己不复存在。
西双版纳的森林复盖律从60%减至现在的30%,呜呼,换言之,那满眼的翠绿已经消失,余下的只是在大木墩上建起的不伦不类的酒店,饭馆,度假村。人们疯狂地拥去的目的只是看看那里经过精心建造的高脚寨楼,就如在深圳民族村那样的人工的摆设。和抹着鲜红唇膏的民族着装少女。我们那时不是这样的,高脚竹楼的寨子原始味十足,穿着原色土布的傣族姑娘挑着小担子赤着脚在满是泥泞的的小路上摇曳在你面前走过,回眸一笑也满脸绯红。
那时的傣族村寨并不象现在这样,搞一两条样板村,修葺得富丽唐璜让人参观,而是旧旧的竹楼深灰色的连成一片,椰树,凤尾竹,老榕树点缀其中,很土,有点原始味,这是它的独特风光。一到达西双版纳,你就能很明显地区分出数不清的民族来,光傣族就有旱傣,水傣,花腰傣之分,不同的傣有不同形状的竹楼,不同的傣人有不同的着装,在同一块土地上生长的人民,不同的民族有着很明显的区别。傣族姑娘皮肤皙白,头上梳个斜斜的发髻,短窄的小上挂和长长拖地的筒裙走路不是大步流星而是幔幔地走着小碎步。无论她们在地里劳作和在河边梳洗,抬头与你有眼神的接触时,你会很嫉妒上天怎么会给几乎每一个傣族姑娘如此美丽的脸孔。她们跟你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的,一笑,脸就红。
有几天我们就移师住在傣村旁,为的是听从菲律宾仔的指点:“看她们冲凉。”别误会此等有不雅成份,其实这傣人的习俗。国内外不少名画家多慕名而来,对着这道无以论比的人物和风景,留下他们成名的大作。我认为那一幅在夕阳余辉下泻满一江闪动着黄金的暖水旁,傣族姑娘背着镜头,或用蓝色花布筒裙缠着上身,或赤裸一部份,弯腰,梳头,长发,这样的图画并不陌生,因为这是傣人最有诗情画意的习俗,也为世人所熟识,游客可以在远处欣赏,摄影,甚至架起画架画画。但我想这样的景象已经绝迹,只有在以往的图画和镜头里可以寻觅了,有谁还愿意让大帮大帮色迷迷的粗鲁大汉看着自己冲凉呢?
傣族村寨的建筑物与泰国的庙宇有点相似,但内里陈设简单,赤着脚走在竹楼上
,脚底下凉飕飕的,大庭中间放个火盘,器皿就吊在上方,有点象原始人的煮食方法。姑娘房不准外人进入
,以示纯洁,只能在门缝窥探,只有简单的竹枕和床单铺在地上,晚上睡觉也是凉飕飕的,风可以竹子的四周透进来,以缓冲夏季的炎热。傣族的男孩有点象泰国的孩子,最初的启蒙教育是剃度出家,所以每走一处大村子,寺庙里一本正经地学习着的是穿着红色伽裟的光头小沙梨。下课了,他们就象其它孩子一样到处乱跑,
喧叫,玩耍,和尖顶的泰式寺庙,千年的大榕树一道,形成非常独特的风景。在最著名的曼飞龙白塔前,有傣族妇女摆个小摊出租民族服装,我们一涌而上,
每人付两角钱,各取所需,把筒裙往身上一穿,还真有点象傣人,有长头发的又付两角钱,让傣妇细心地帮梳一个傣式斜髻,哗,乐不思滇,这一帮人都差点不想回广州了,这绿水清山是多么诱人的地方啊!我们来一个大合照,之后给广州的亲朋戚友看,咋一看便说:“怎么傣人这如此开放,勾肩搭膊的?”我便说你看清楚好了,这是我们,广州人、香港人似乎有点以假乱真。
经过孟笼,孟真,孟腊,到达与缅甸接壤的打洛镇,缅甸一方有人在卖大烟,大麻,鸦片,甚至海洛英,要知道,那是一个金三角。倚仗着香港人的关照,我们得以住入市委招待所的小楼别墅。每天傍晚和清晨,有一个童声未变的小男孩,约初中模样,在我的窗下背诵英语,发音准确而旁若无人地专注,我探头出去,只见小男孩捧着砖头般大小的厚厚的英语书,天天不厌其烦地朗诵着,令我一阵感概,要知道,那是80年代初,连大城市如广州,都还没有人觉醒要读好英文。边陲的孩子读书不易,他们都有着那么强烈的以自强不息的精神改变贫困,改变自己的一生,改变这个美丽地方的命运。
跟傣族村庄和人截然不同的是哈尼族村庄和人。我们在一块写着河对岸是哈呢村 的牌子下停下来,
在清清的河水上寻觅着如何渡河,只见一条钢索飞渡两岸,河对岸是清翠茂密的凤尾竹林,完全遮档了村庄的原貌,钢索下一块约6平方米的原木伐上站着两个黑不溜楸的小不点孩子,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只穿一条湿透了的小裤衩,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从水里上来,看见我们一帮子的人,准备作我们的渡船手。我们很惊讶,孩子的小手细得象柴枝,如何摆渡?但看这满眼的绿水清山,谁都没在意自己的生命交给这两个小娃娃手上有何效果,贪婪地环绕四周,让清清的河水在木伐下轻轻地流淌,又是最搞笑的菲律宾仔和他的女朋友突然大声向着河对岸叫:“小翠,小翠,”原来那时刚好上演一套港产电影,它的女主角叫小翠,也是在云南取的美丽景色,很诗情画意,引得法国佬也冲着我们叫小翠,他也不懂啥意思,人叫他叫,也着实让我们放声大笑了一番,令这寂静的山谷和河流有了极其欢乐的的清脆回音,也令河对岸的凤尾竹林象轻风吹拂左右摆动,似是小翠的回答。我们的小船夫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们,不知有谁说我们应付船费,结果每人掏出两角钱,往他们手上摁,他们只有一条小裤衩的光身子上没有藏钱的地方,压根没想到会有可观的收入。不象现在,你还没到村口就
一大帮孩子围上来要钱。
渡船开始了,其实河口也不宽,只是我们齐心合力也掌不好舵,东歪西斜,最后还是由我们老练的小船夫搞掂。细柴枝般的小手攀扶着粗粗的钢缆,一下子就到岸了。走过竹林,村子就在眼前,泥泞的地上走着一大群鸭子,还有猪在啃吃,狗在叫,老人坐在门口纳凉。看见一家门口一棵树上长着硕大无比的沙梨,一伸手梨就到手,叫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卖梨吗?”没有动静,我们每人摘了一个,自觉放下两角钱在树下,又去欣赏别的房子了。哈尼族村的房子不是吊脚竹楼,而是瓦顶平房,多用泥砖堆砌,明显不比傣族富有。
未几,几个象是刚从田地里劳作完的哈尼族姑娘走过来,一个老人指点我们: “叫她们跳舞吧。”
我们恍然大悟,立即证求她们的意见,女孩子一口答应,并且很抱歉地说现在是农忙季节,其它的姑娘还未收工,现在只有三个人,不知我们喜不喜欢,我们那里还管得她们几个人呢,反正有东西看就行了,接着她们回家换衣服。与傣族姑娘截然不同的是,她们个子矮小,皮肤褐黑,热情奔放,不会害羞,说唱就唱,说跳就跳,而且歌声高亢辽亮,会传递到山的那一边。她们的服饰与苗族有一点相似,头饰禳满银器,扎着黑土布的绑腿,穿着黑土布的上衣和短裙,衣服上用鲜明的色线绣着各种图
案。都八十年代了,她们还放声唱着:“社会主义真是好,毛主席是我们的领路人。”用哈尼语,反反复复唱着跳着,令我们当观众的不消一会儿就会唱和跳了。跳完了,我们付给她们每人十块钱,但她们说交给生产队长,不可思议。
接着,村子里的人知道有客人来访,都围拢到晒场上,不少人拿出他们劳动之余在家刺绣的小围裙,黑土布小挂,向我们兜售,我们只是看,不买,他们也没意见。哈尼姑娘向我说,因为他们是少数民族
中的少数,不比傣族大,而且又住在山上,皮肤样子都比不上傣人,所以都有少少自卑和被瞧不起的感觉,但是他们会自强不息,他们对客人热情好客,凡是经过的游客都喜欢他们的民族文化,尤其是她们的歌舞。我想是的,祖国的改革开放给这些贫困的小山村带来希望,他们会努力地以自己的民族特色让小村子日渐富裕起来。
据说西双版纳最古老的民族是诺基族,他们的着装最大的特点是除了黑土布配绣花外,头上还戴一顶尖帽,节假日敲击一种长鼓,众人围着一坛酒用细芦苇管往内吸,他们住在深山老林,膳长狩猎,几乎每家墙上都挂着猎枪。在探访诺基村的当儿,我们的欢乐大联盟发生了本次旅行最为搞笑难忘的事情。话说入到诺基村,寂静一片,同样是吊脚竹楼的每家每户都可以随便进出,诺基人深沉含蓄友善。当我们示意不知能否看看他们的真猎枪时,主人家便会欣然地从墙上取下,退下子弹,还特意打开通往吊脚竹楼二楼伸延出去的吊脚竹棚子,递上越南式草帽,又让这帮扮野狂做作一番,谋杀菲林。
玩完玩罢,个个人走出去竹棚子都相安无事,当此行之中服务于香港皇家纪律部队的四眼肥仔一脚
踏出竹棚,只听见吱吱呀呀的几声竹折声,然后轰隆一声巨响,众人还未来得及思考任何事,和呼唤后退,说时迟那时快,整个竹棚子连同肥仔一齐往下坠,更令我们惊讶得口瞪目呆的是再见到肥仔的时候,他已整个人除了头和手脚外全部埋在猪屎堆里了!连同他那可怜的天天拭擦的宝贝名贵照相机,还有他的眼镜!我们不知道是该笑先呢还是该去救人先,简直乱套了。主人家显然是从未试过如此尴尬的事儿,
很体面的一大帮广州人,香港人,法国人,菲律宾人,怎么就让连人带马的往屎里掉呢?原来傣竹楼的设计是楼上住人,楼下养畜牲,竹棚子的底下就是牲口的粪坑。
唉,就算肥仔不好彩,谁叫他肥呢?就他倒霉。说笑还说笑,救人还得救人,但谁也不愿意踏进
猪屎里拉他一把,连主人家在内,肥仔只好费经地站起来,口上唠叨着:“见死不救,还说什么肝胆
相照,”之类的晦气话,他从猪屎上站起来走向我们的时候,那根本没法忍耐的笑声喷发出来,连围
观的诺基村孩子,象给谁点了笑穴,想帮他却笑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见可怜的肥仔眼里好象泛出了泪光,我们才有所收敛,众人分头帮他解决问题,我赶紧离开现场,说是去小卖部帮他买一条洗涤用的小毛巾,买一条遮丑的大毛巾,其实是想赶快离开现场,继续大笑。最后的结局是,在主人家里买了一套农民黑挂,而肥仔就独自上演了傣族姑娘在河边半裸洗澡的风情画,我们一大帮当然就在后面虎视耽耽的欣赏这幕出浴剧,被肥仔上岸后甩下一句:“你们这帮没良心的,”我们也在所不辞。就是这样,每一次的旅行都非得留下很深刻的最精彩的难忘片段,连同美丽的风景在内,令你在许多年以后说起这些往事还津津乐道。
(完)
2006年 2月25日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