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庆推荐:2009年炎热的8月,收到来自美国的阿生的一份稿件。这是一篇回忆性的文章。由于格式的问题,我要花时间将每一个标点变换,顺便也修改了几处错别字和不规范的字。由于检查得仔细,阿生的这篇文章我也看得仔细,很有感触。
感触之一是,上山下乡的回忆文章我们看得多了,但是,“洋插队”的文章则少见,因而阿生这篇就很有价值。感触之二是,我们常感叹上山下乡之苦,殊不知,“洋插队”所吃的苦亦不少,甚至更多更难受。感触之三是,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自强不息、勤奋努力,再加上机遇,才有成功的可能,阿生的经历,正好说明了这点。
一篇内容丰富、感情真挚的好文章,值得向同学们推荐。同时,也希望能看到更多反映“洋插队”的文章,让大家共同缅怀我们所走过的不寻常的人生道路。
阿生洋插队
(美国)阿生
前言
记得我曾经说过,为自己在人生经历中,少了上山下乡当知青这一页而感到有些遗憾。其实,挖深一层,我这个想法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要有时间限制,到期就可以返城回家,那怕之前并不知情。像我的女儿去秘鲁做义工,说明为期两年,在有时间限制的前提下,不管多艰难,她都能以坦然的心态去面对,因为她知道,前面有条返城回家的路在等着她。当年我们上山下乡去农场、插社,说是要呆上一辈子的,与之相比,当然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想起40年前,侨中知青出发去三水的一幕,至今还隐觉揪心之痛。
虽然我没有尝过上山下乡酸甜苦辣的滋味,但是命运的安排却让我喝了洋插队的杂味汤。有了这段洋插队的经历,也许,我可以与国内的知青同学们,在这方面扯平了吧。
一
插队加拿大
阿生洋插队,可以说是在加拿大开始的。为了辨理申请移民美国的手续,阿生于1975年4月从香港到了加拿大的温哥华市。
初次踏足西方世界,对许多事物都觉得新奇。阿生的第一个印象,是感到这里的住宅区非常安静,习惯了香港的吵闹,忽然间处身于一个近乎无声的状态,耳朵嗡嗡作响。
其次,是发现坐落在道路两旁,一栋栋粉刷成不同颜色,漂亮的小洋房,原来是用木头建造的,哈,真新鲜,外国人都住木屋。
还有,是在餐桌上看见老外不但施出五爪金龙,而且还津津有味地大吮手指,令人侧目。其实,这个在我们习俗中的失礼行为,在老外的私人派对中是可以接受的,甚至令主人开心,因为这表示他十分欣赏你的食物,不过,这只限于在私人派对中。至于正式的宴会,却是规矩甚多,例如用叉子要从外面小号的用起,跟着一道一道菜往里用,不能直接把骨头吐在碟子上,而应该用手从口中取出,然后放到碟子上。还有,刀叉不能把碟子碰响等等,挺烦的。一个宴会,连甜点才三五道菜,可是让你吃得累。
最开心的大概是看到下雪了。在南方长大的人,第一次见到下雪,总是兴奋无比。阿生跑到屋外,手舞足蹈,用手去接飘雪,甚至还尝了一口。最美妙的感觉是,看着漫天的雪花缓缓地飘落,顷刻间,在大地铺上一层皑皑的白雪。地上的雪,与挂在树上和堆在屋顶上的雪互映,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你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置身于一个恬静,祥和的仙景之中,忘却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初次看见下雪很开心,但后来却领教到雪的利害了。首先是交通瘫涣,人们受困在外,得好几小时才能回到家。其次是要清除车库道和行人道的雪,第一次铲雪觉得很好玩,以后才知道那实在是一件苦差事,半溶的雪很重,干一会儿就里面汗湿了,但外面却又冷冰冰,极为难受;如果要上屋顶铲雪,那就更多了一些驚险镜头。而最令人讨厌的,则是在停雪以后,洁白的雪地为人踩,被车辗,变成了一片泥泞,美丽的童话世界顿然消失,代之而来的是一个脏乱的现实世界。上天给予人类一个美丽的大自然,但是却遭到人类自己去肆意破坏,这是当今世界一个很好的写照。
在加拿大的十个月里,阿生上了洋插队的第一课,这一课包括新移民的辛酸,人情的冷暖和种族的歧视。大多数新移民初到外国,由于言语不通,身无分文,故此只能做最辛苦、但工资却是最低的工作。而没有正式移民身份的非法居留者,处境就更为凄凉,他们不敢曝光,生活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中,默默地承受着无良雇主的压榨和欺凌。阿生曾经到过夜校,想报名学英文,当被问及居留身份的时候,马上逃之夭夭,唯恐被拘,还押香港。想找工作,那就更难上加难了。
天无绝人之路,刚好妻子阿平的母亲有个亲戚在温市开餐馆,靠着这个关系,给阿生找了一份洗盆碗的黑市工。洗盆碗,就是先把脏碗碟的剩饭剩菜倒进垃圾桶,再把碗碟冲刷干净,然后放进洗碗机里洗去油腻,最后分类收叠起来,让跑堂取用。为了避免容易打破,餐馆的盆碗做得特厚重,是份吃力的工作。
洗盆碗,也是餐馆的打杂,所有杂务都在其工作范围之内,包括洗厕所。剥虾壳是其中一件苦事,双手浸泡在刺骨的冰水里,由于过敏,令手臂红肿发痒,刺痛。平时做杂务还算是轻松,到了餐期就像打仗一样,这个要刀叉,那个要碟子,嗓门大,呼声急,把你迫得手忙脚乱,头冒青烟。阿生有个习惯,做事喜欢一样一样的按次序做,有时候老板娘急着需要刀叉,他没能及时洗好,结果招致一顿责骂。
本份没做好,阿生无话可说,可是有一件事却令阿生心理很不平衡。餐馆请了一位留学生,专职送外买,同时帮老板运货。每次货运回来,老板娘总是叫阿生去搬,而让留学生坐着。阿生忿忿不平,心想,我虽然暂时落难,干着粗活,但我阿生岂是粗鄙之人,你们居然把我当作下人来看待,岂有此理!阿生虽然心存忿气,但是想到,连这份杂工也是嗟来之食,是老板看在亲戚份上的恩赐,阿生唯有忍气吞声。时间长了,偶有怨言,老板娘的脸色于是变得越来越难看了。终于有一天,有个厨子被抄了鱿鱼,他扬言要报复,老板怕他爆出请黑市工的事,因此也请阿生吃了豉椒炒鱿鱼。
世事在冥冥中似有定数,阿生身无分文来到加拿大,洗了四个月盘碗刚好赚够在加拿大逗留十个月的费用,最后仍然是两袖清风去美国。
70年代,到美加洋插队的移民不多,不过老华侨的白眼却是不少,他们总是以教训的口吻跟你说话,什么加拿大就等于“艰难大”等等,意思是苦日子有你受的。话虽不错,可是嘲意多,诚心少,令人难以接受。他们在得意之时,更会露几句瞥脚的英语,洋洋自得,而你只能够唯唯是诺。阿生就是在这种形势下,被阿平的姑丈评为聋、哑、瞎、跛的四残人,更被看死了,这辈子不可能念上大学。甚至认为,因阿生这样的情形,而害苦了阿平云云。阿生也许没有吃过黄莲,不知道黄莲有多苦,但他相信,此时他咽下的一定比黄莲更苦。
70年代,美加的种族歧视问题相当严重,阿生在短短十个月中,就碰到过两次明显的种族歧视事件。有一天,阿生走过一个巴士站,路旁有两对白人少年男女在草坪上嘻戏,其中一个少男喝令阿生到下一站去等巴士,不能停留在那里,简直欺人太甚。另一次是在餐馆的后门,有一对男女吵得不可开交,有个厨子多事,到门口去看热闹,那男的火大了,破口大骂那厨子,叫他滚回中国去。30多年后的今天,虽然美加在种族歧视的法例上有了极大的改善,但是种族歧视,或者是种族偏见,仍在很多老美心中根深蒂固。老中遭到歧视,或者不公平对待的事层出不穷,虽然有些是很小的事,但十分令人气愤。例如,有一次在健身室的浴室,所有花洒间都被占用了,阿生于是用了空着的、为伤残人士而设的花洒间,有个年青老美,却在一旁说三道四,说阿生不应该用伤残人士的花洒间。更令人气愤的是,他居然说:“你来到这个国度就要守这里的规则。”这是什么话?!第一,那花洒间是为伤残人士方便而设的,他们有优先使用权,但是在没有伤残人士的情况下,没有法例规定其他人不可以用,这跟伤残人士的汽车停车位不同。第二,阿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凭什么断定阿生是外来的人?在他眼中,所有老中都是外来人,即使是在美国出生的。这就是种族歧视者的逻辑。长时间住在美国,常常会遇到这种事,令人气愤,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如果碰到有人叫你滚回中国去的时候,阿生定会还以颜色,告诉他这是印地安人的地方,叫他滚回欧州去。这一招虽然有点阿Q,但是还挺有用,使对方马上闭嘴,而且脸色由红变绿。毕竟,他们的先人,早年的欧州移民,屠杀印地安人,掠夺其土地的历史并不光采。
阿生在温哥华呆了十个月。经过几番曲折,终于得到了移民签证,于1976年2月初插队美国。
二 落户美国
移民签证发出之前,需要经过例行的身体检查。“Can
you go to restroom first?”, 在体检室里,
阿生这样问医生。医生楞了一下,随即笑道:”Yes,
you may go to restroom.” 阿生这一刻才醒悟过来,这句反复练习了很多次的英文,开口讲的时候却闹了个笑话。幸虧是医生,不是移民官,否则,碰巧老子心情不好,来个不批,那可真是冤枉。阿生洋插队美国的生涯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1976年2月,阿生和阿平经过长途巴士的一天拔涉,抵达了位于北加州的”沙加缅度”市阿平的家。在关卡顺利过境后,阿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恰似当年从深圳过罗湖的情景。
但是,这释去的重负马上又要背起来了。首先到成人学校报到学英语,其次,马上要找工作。沙加缅度,是加洲的首府,华人称为二埠(三藩市为大埠,也叫旧金山),离三藩市约160公里。既是首府,自然是政府部门的工作比较多,记得那时候,站在市中心一些高楼大厦的门口,看着那些西装革履的公务员在那里进进出出,觉得那是多么的高不可攀,阿生甚至连羡慕的资格都没有,他只能着眼于一些粗重、低下的工作。即便如此,这类工作也不容易找。有个成人学校的同学,在某学校找到一份清洁工的工作,大家都特羡慕。
经过一番努力,阿生终于找到了一份快餐店的洗盘碗工,一小时两块八毛,从晚上11时工作到早上7时,下班后马上去成人学校上课,至下午3时回家。
开始,以为餐馆半夜的工作不会太多,谁知道在半夜两点钟左右,来了一批跑马场散场回来的赌马客。忙了一阵后,厨子就开始把大锅小锅一鼓脑的堆过来,阿生傻了眼,虽说有洗碗机,但是洗碗机只洗油腻,而锅垢则需要用人手来涮。半夜三更,阿生一个人,又刮又铲的,洗完一大堆的锅,天也亮了,还要拖地板,清洁厕所,才能下班。阿生就这样干了半年。
后来知道另一家快餐店有个空缺,工作时间稍为正常一点,从下午5时到晚上11时,于是跳糟过去又做了半年。直到有朋友介绍,到一家中国餐馆做跑堂,才结束了洗盘碗的生涯。不过,不知道是否在餐馆洗盘碗洗出了技巧,洗盘碗仍是阿生在家的终生职业。
这世界上,干那一行都有发财的机会,即使是洗盆碗。你不相信?晚上吸尘的时候就是发财的机会,翻开那些卡式坐位的椅垫,总能找到几个零钱。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一元以上的钞票。还有,按一下公共电话机退钱的按钮,也许会像老虎机一样,哗啦哗啦的掉几个零钱下来,这些都是财路。人穷志短,一点零钱就可以让你偷着乐。
三 跑堂生涯
在中餐馆跑堂固然比洗盘碗好多了,没那么辛苦,收入也高多了,还管两顿饭。但是,跑堂也有跑堂的辛酸,加上阿生的英文程度还很差,所以额外辛苦,光是记那些五花八门的鸡尾酒名称就令人头痛。最怕是碰到不友善的客人,受气不用说,甚至还“打铁”(没有小费)。日子久了,发现了一条小费高低定律:凡是态度不好,诸多要求,把你弄得团团转的客人,小费反而越少,反之小费却多。如果不幸碰到难待候的客人,你只能自认倒霉,“What
lin you want?”就是那时候学的,阿Q一下出口气。
阿生兢兢业业地干了一段时间,不过不失,但是时间久了,终于出了差错。有一次,一个客人点了芦荀牛肉,芦荀是季节性的蔬菜,阿生没有见识过这玩意儿,而“芦荀”的英文发音中,有两个音,有点象“排骨”的英文发音,阿生于是给他上了一道烧排骨,客人说不对,阿生又搞不懂,僵持之下驚动了老板。老板姓马,长得也像马,不过不是一般的马,而是河马。老河马拉长着脸,用很重的台山口音对阿生说:”篱..荀..哇”,可怜的阿生还是一头雾水,老河马瞪了阿生一眼,怒气冲冲的把菜给换了。
那时候,虽然阿生己经上了社区学院,但是他的英文还是很差劲,以至有一天,老河马以嘲笑的口吻问阿生:“你究竟读的什么书呀?”从老河马一脸不屑的样子中,阿生看到了另一句更难听、他没有说出来的话。阿生无言以对,唯有暗下决心,加倍努力读书。
在老河马的餐馆做跑堂的日子算是不错的,一班伙计中,大多是留学生,大家处境相似,还成了朋友。但是不错的日子终于到了尽头,起因是阿生开罪了一位客人。有一天,因为超忙,阿生没问过客人,就唰的一下把他还剩有一点点酒的杯子拿走了,客人很不高兴,要找阿生的麻烦。阿生年轻气盛,没有为自己的过失对客人赔礼道歉,反而故意还了一杯,也只有一点点的酒给他,以示他小气。这一来不啻火上加油,被激怒了的客人喝令阿生回头,然后把酒倒在地上。事后,他一定是到老河马那里投诉了阿生,过了几天,阿生遭遇到毕生唯一一次被炒鱿鱼的耻辱(加拿大那回大概可以不算)。
虽然,后来阿生在另一家小餐馆也找到了一份跑堂的工作,但是小费却少了很多,让阿生郁闷了好一阵子。再后来,阿生转到加大戴维斯分校就读,又在学校附近一家中餐馆继续跑堂的生涯,过着大半工、全读的日子。有时候,同班的同学们来吃饭,而阿则在旁待候,同学一掷千金的豪气令阿生心里直叹,真是同人不同命。阿生一直干到毕业后,找到了正式的工作,终于告别了跑堂的生涯。
四.与死神擦身而过
美国地大而且人口不算多,道路四通八达,很多人都住在城外郊区,交通工具则以小汽车为主。因为公共交通很不方便,基本上每个工作的人都需要一辆车子。
以阿生现在的情况为例,他上班的地方是在东湾,离他住的西湾约40公里,自己开车大概半个小时。但是,如果用公共交通的话,他必须先要走20多分钟到巴士站(回家则需要30分钟,因为要上坡),然后坐巴士到地铁站转乘地铁,总共需要至少两个小时。所以在美国,没有车子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开车需要驾照,虽然阿生从来没有开过汽车,但是由岳父把教,只学了四五次,每次不到半小时,居然幸运地第一次就考过了路试,取得驾照。这样的速成,算是异数。考了驾照,向岳父借了两千多块钱,买了辆二手车。曾经特羡慕那些有车阶级,终于,阿生也开上了自己的车,从此以后,上班上学方便多了。虽然有车方便,但是养车可不容易,特别是旧车,老出毛病,而且特灵,总是等到你千辛万苦省到了一点钱的时候,车就坏了,存款又报销了。俗语说,越穷越见鬼,真的没错。
那时候,大家还没有扣安全带的习惯,阿生因此而差点丢了性命。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阿生本来就有点儿近视,再加上读了一天书,又在餐馆忙了一个晚上,人累了,视力就更差了。回家的时候,在近一百公里的时速下,没有看见前面有一辆坏车子停在路中间,旁边还站着几个小青年,眼看就要撞上了才突然发觉,在危急的最后关头,阿生猛扭方向盘,但是车子的右前角,还是擦到了坏车子的左后角,阿生的车子一路滑行,一路打转,几乎失去控制,最后,车子在公路上逆向停下来,幸虧当时车辆稀少,公路又宽阔(有4条行车道),否则会发生更大的连环事故。
事情发生后,马上有车子停下来,跑过来几个人,首先看有没有人受伤,确定所有人都安全后,他们再帮忙按开了坏车子的危急闪灯(几个小青年像是高中生,大概是初哥,连这个都不懂),然后把车子推到路边。老美热心助人的公德心,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国内,围观的人可能很多,但是施以援手的恐怕没有。
当时阿生,还有他的车子,以及那辆坏车子和站立在坏车子旁边的几个混小子,居然都毫发无损,只是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这简直是个奇迹。如果当时阿生的反应慢了一点点,即使是零点几秒,后果不敢想像,不是车毁人亡,就是落个终生残废,说不定还再要搭上几条小青年的性命。上帝保佑,阿生以零点几秒之差,捡回了性命,即使是在今天,想起来还心有余驚。
经过这次教训,阿生懂得扣安全带的重要了,但是成了四眼狗,还是到撞车意外真正发生以后。那天阿生在十字路口准备左转,看见远处左角的交通灯转绿了,因为视力稍差,他以为那是指示左转通行的绿灯,结果”嘭”的一声与对面直行的车子碰个正着,虽然是小碰撞,人没有受伤,但是却破了财(虽有保险,但要自付一个起码的定额)。
在美国,一生人开车无数次,小碰撞的事总有发生,如果你从未出过状况,那只是运气极佳而已,并不等于你车技超凡。但如果是经常发生的话,那就是你自己不小心之过。阿生开车三十多年,像这样的小意外也发生过四五次,多是自己大意之过。
五 学而优则进
阿生在成人学校学英文期间,发掘了自己读书的天份,学英文很快上手,发音也朗朗上口,在成人学校有如鹤立鸡群。再说,那时候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于是,在成人学校学了一年英文,再考过了中学必修的其他科目,取得中学毕业的资格以后,顺理成章的于1977年1月进入了社区学院就读,一面继续学英文,一面恶补数理化的基本课程。
随后发现,社区学院虽然算是大学,但是由于本地生的程度较差(好的都上正规大学去了),所以,这社区学院倒也不怎么难混,特别是数理化的课程,阿生更是得心应手,在班上名列前矛,因此,信心增强了不少。
唯一担心的是英语过不了关,因为如果要大学毕业,必需至少通过两堂英语,包括写作,另外还要念多堂本科以外的必修课,需要有好的英语程度。因为这个原因,差点儿改写了阿生的人生。原因是阿平的弟弟大学毕业后,在湾区一间酵母厂任技术员,他说他们厂里要请工人,虽然做的是担担抬抬的工作,但是有8块多钱一小时,还有医药保险,比起3块钱的洗碗工,无疑,那是一块相当诱人的馅饼。考虑再三,阿生决定去应徵。面试过后,厂里来通知说,工会有规定,必须要先请那些被工厂辞退过的工会会员,所以不能录用阿生,失望之余,阿生无奈地回去继续念书。
世事如幻,一步之差,阿生差点儿走上另一条人生道路,做了苦力,整个人生历史也会就此而惨遭改写。命乎?运乎?一切自有天定。
在社区学院念了两年半,阿生终于以平均分3.9分(4分为满分)的优异的成绩转入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还拿到免学费的奖学金。1979年9月,阿生以正式大学生的身份步入校园,开始了洋插队的另一个重要旅程。
搬到戴维斯,安顿下来后,阿生拉着阿平的手走进校园,心里感慨万分。上大学,这个在侨中求学时梦寐以求的愿望,在文革中破灭了,但是万想不到,却能在美国实现,而且是从不懂英文,零基础开始,在31岁的高龄之际,似乎有点像天方夜谭,阿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兴奋之余,阿生也知道,这仅是个开始,等待着他的将是一条艰难的道路。一来自己英语程度差,别人读一次就明白的教材,阿生却要读念两三次,甚至更多次。二来要工作养活自己,在餐馆跑堂,每天餐馆打烊后,才回家做功课,往往要一点钟后才能休息。
英语不好,还闹过笑话。有一次考试,教授出题,问某种气候的变化在那几个方面(area)表现出来,阿生的答案是几个州(省)的名字,让教授啼笑皆非。还有一次,教授问大家,毕业以后准备干些什么,班上的同学高谈阔论,大舒宏愿,有的说搞什么研究项目,有的留学生说要回国任高职,致力改变国家水利状况等等,唯有阿生说,毕业后找份工作,养家活口。教授的评语是,愚蠢的问题,愚蠢的答案,令阿生无地自容。是的,教授也许说得对,可是他却不明白饱汉不知饿汉饥的道理。
经过两年的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难,阿生终于按原定计划,修完了必需的课程,取得了土木工程学士的学位。一纸学士文凭,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微不足道,但是对阿生来说,在短短5年半中,从不懂英语,只有高中一的学识水平,到大学毕业,也算难能可贵了。1981年6月14日,是阿生阿平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那天艳阳高照,校园内一片欢乐气氛,阿生抱着半岁大的女儿去参加毕业典礼,心情特别激动。是的,那一刻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以后,阿生曾参加过许多个后辈的毕业典礼,每次当毕业生进场的乐曲响起,阿生都会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大概是因为引起自己毕业时那情景的共呜吧。
六 立足美国
在美国,一般来说,学生在毕业前三个月左右就开始找工作,阿生更不例外,老早就找资料,向各大公司发信。说起写信,的确是件苦事,那时候没有个人电脑,更惶论写作软件,而且为了扮诚恳,每封信都亲自打,不敢用复印,打错了一个字还要重打,连阿平工作累了一天回来也帮着打,一家子受苦受累。
更痛苦的是,信寄出去了,但却都没有回音,即使有,也是一些官腔,如”你的资料会存档案,有空缺会通知你”等废话,其实是扔到垃圾桶里永远存案了。原因是没有经验,找的都是外州的大公司,那时想,不管那里,总之有工作做就行。但是美国公司一般都喜欢就地取才,聘请当地学校的毕业生,除非你是哈佛、史坦福等超级名校的高才生,结果此路不通。后来听取了一些建议,开始留意本地的行情,但是二埠都是些极小的个人公司,根本没有什么工作机会,又几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最后拚到三藩市湾区去。那时候,阿生的确是心焦如焚,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却找不到工作做,简直令人绝望。
因为是最后一个学期,课比较少,所以那时候有较多的时间跑码头,三藩市湾区很多公司都去过了,连新开发区的县政府也都去过了,虽然他们对阿生的履历相当感兴趣,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
幸而后来阿生联络上侨中同学刘象潜,他早半年于加大柏克莱分校毕业,也是土木工程师,任职于三藩市一家跨国大公司,贝泰建筑工程公司。由于60年代末期,原油供应短缺,油价大涨,各大电力公司都致力发展原子能发电,建盖很多新厂,而贝泰则是建筑公司中的佼佼者,需要大量人材。刘兄介绍阿生去找他们的人事部谈谈。阿生马不停蹄,找上门去。果然,才过了几天,贝泰人事部就来电告知阿生,决定聘请他。阿生听到这个消息,欢喜若狂,感觉到好像整个天都亮了起来,熬了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说起来真要多谢刘象潜兄弟的指点,否则好事还要多磨。
这世上果真有好事成双这回事,过了两天,另一家在三藩市、专门设计和建造海上钻油台的公司,也下了聘书给阿生,但阿生已经答应了贝泰在先,只好婉拒了。
后来晓得,刘兄就读的柏克莱大学是美国的顶尖学府之一,尤其是土木工程系,更是首屈一指,故此,学生毕业后,是工作找上门来,他们根本不用为找工作而发愁。阿生想起两年前申请大学的时候,阿平就建议去柏克莱大学,说进了柏克莱就像进了黑社会,不愁没得混。以阿生的成绩,进柏克莱大概没有问题,但是阿生觉得戴维斯离二埠近,只有20多公里,搬迁容易,而且校园环境更好,所以选择了戴维斯。对于阿平的先见之明,阿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阿生终于也找到了工作,否则,悔青了肠子也是枉然。
1981年7月6日,阿生正式以工程师的身份上班了。这一天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两年后再一蹴而就,考取了职业工程师的牌照。从此以后,阿生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在美国的大屋簷下,稳稳的占有了一席之地。
后话
鲁迅先生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移民路上也本没有路,只要你勤奋努力,踏踏实实地往前走,也便能走出你自己的路。
在美加的侨中同学之中,大有成功的工商界人士,也有高科技界的工程师主管,还有成功的职业会计师,各路英雄在各行各业中创业立绩,成就非凡。每个人都曾经披荆砍棘,一步一脚印的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部可歌可泣的史诗。
在纪念上山下乡40周年之际,特献上这一篇,与所有中插队,洋插队的同学朋友们分享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