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勇的故事

                                                      

也许是我太没有出息,成人至今,最中意的早餐,竟然还是白粥。    

还记得,刚到南粤,店家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除了皮蛋、瘦肉外,粥里还撒有姜丝、细葱、碎生菜叶,香气扑鼻。这别样的粥,让我很意外,也很不习惯。吃惯了家乡那清澈温存、如乳如汁的大碗白粥,我仿佛依然还沉浸在那吸吮母乳的童贞年代,单纯无暇,清清白白。
   
那时候,每天早上起来,母亲就已经在炉火上,熬熟了一满锅不稠不稀的白粥(家乡人管它叫“稀饭”,相对于南粤的粥来说,是要稠许多)。洗漱完毕,端起大碗,一阵吸吸溜溜。不多时候,两大碗白粥落入肚中,便觉得腹内暖气如春,书包一背,在乡路上,在晨曦中,舒心地上学去了。天天如此,年年如是。
   
只是有时候佐餐的辅料会有一些变化,或许是就着昨天的余菜下饭,或许是买来几个糖糕或硕大蓬松的油条下饭,间或也来一碗神仙饺(其实就是云吞,只是更香一点),然而,这来来往往的日子里,不变的是,白粥总是早餐的主食。它哺育了细皮嫩肉的娃娃,滋养了水嫩清滑的姑娘。老年人喜爱它,端着实在,喝着舒坦。连中年人也喜欢它,最能清心,最是败火。
   
一碗白粥,在我们这个家有一种特别的情愫,让祖母对自己的儿子存有一份特别的感激之情。说起来,还是“粮食关”那时候,路上倒毙着不少出外讨饭的饥民,从外地匆匆奔回家的父亲,一眼看见门槛上饿倒的祖母,拿着碗,发疯一样的逐家讨要,最后翻了几道山梁,总算是要到一碗水一样的稀米粥。祖母的今天,是少不了那一碗粥的啊。
   
且不说兵荒马乱或是饥谨的年月里,我们渴望一份安定人心的白粥。就算是当今,食遍百肴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也还是要每过一段时间,熬一些粥来滋养滋养身子,虽然这粥的花样确是有了一些变化。
   
一碗碗热乎乎的粥,一勺勺吹温的喂,让寒夜的归者暖怀,让病榻上的疾者精神。浮华的年代,我更渴望一份粥一样清清白白的人间温情。
   
如今,粥的花样还真不少,有皮蛋瘦肉粥、冰糖莲子粥、鱼片粥、绿豆粥 、八宝粥······
   
但是,不知为什么,最让我萦怀的还是那粗大瓷碗里的清水白粥。

(此文刊登于2007年1月20日《中山日报》之“香山文学”版)
 

          黄圃的年

过年,这可是咱老百姓除旧迎新的大事。

这年味啊,从年前的新历上市就开始酝酿啦。及至红红火火的门画、春联铺到大街上去卖,再到学子放假、港澳及海外游子归来,这年味终于像一坛愈酿愈陈、愈陈愈香的美酒,一揭开坛口,就爆发出弥漫四野的香味,醉了黄圃的大街小巷、村村社社,醉了老老少少的脸。

这些快乐的日子里,家家户户,洒扫尘除、除旧布新、置办年货、杀鸡剖鱼、煮酒烹肉,忙得不亦乐乎。把红飘飘的春联呼拉拉地张贴起来,把长长的鞭炮劈劈啪啪地响起来。个个笑逐颜开,个个欢天喜地。一年忙到头,不图别的,就图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图个手头上宽裕,将来的日子好过。

年前年后都好轻松好快乐。从大年初一到十五,都有人去报恩寺烧香,为的就是全年能够顺顺利利、和和美美。过年,尤其是孩子们狂欢的节日。穿新衣放花炮的孩子们,像弥散的精灵,在每一个角落里,伴着满耳的鞭炮肆意地大呼小叫。大人们,有的唤上几个亲朋好友,在电视机前,来一壶清茶,搓上几把,旁边有瓜子花生水果伺候着,边嗑边聊,边聊边玩,快乐着哩;有的在家里可坐不住,吃过年夜饭,就串门子去了,见面就来句好口彩:“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偏有那俏皮的人会添上一句:“利事拿来”。这习俗,图的就是个开心和热闹。你说,这年味,喜气不喜气啊。

咱黄圃人,有个好习惯。每到新年,都中意逛一逛花市。今年的花市,就在那漂亮的会展中心前的大道边。五颜六色的的花儿,仿佛是一张张笑逐言开的脸,欢迎着四面八方爱美的人来观赏。花随人意,个个都有吉祥的名字:四季菊代表四季吉利,桃花寓意走桃花运,富贵竹代表富贵,发财树代表财运好。

这就是咱黄圃的年味。

以前过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做一顿大人孩子爱吃的,匝巴匝巴,就是香,比平日里滋味多了。但这说的可是旧黄历了。现如今,谁家还缺个吃的,好吃的平时都一直在吃哩。这过年啊,就得寻思点新过法。于是,就有人家把年夜饭搬到了酒楼茶肆里去吃,还有人甚至全家出动,去那遥远的北国,在冰天雪地里看冰雕、打雪仗,或是干脆举家去国外玩几天,你说,这年味是不是在变,变入了许多新意思哩。

咱掰着手指头回头数一数,这些年,咱黄圃的新气象还真不少:如今是食品基地和腊味名镇,又是飘色之乡和全民健身镇,是教育强镇和工业强镇,又是民间艺术之乡。这日子啊,怎么能不越过越开心啊。

常言道:“衣食足,然后知礼仪。” 我原籍在湖南,家乡的年味很浓,来到黄圃后,感到黄圃的年味一样浓。希望来年黄圃年味更浓,更多一些新意,更多一些文化味。  

                         幸福的新房子                                           

    早就盼望住到新房子里去。

    这不,装修一完毕,消停一小阵,一家人就欢天喜地一骨碌搬进去住了。

    住在这全新的家里,感受真就不一样。这墙,白白净净的,这瓷砖,光光滑滑的,还泛着亮,映着影。这灯光,拉一下,就变一下色,有深有浅,以后有什么样心情,我就配它个什么光,哈哈,多浪漫啊。这床、这柜、这书桌、这茶几,全都是新的,洁净得像刚上市的鲜桃。咱这房,还有南北穿堂风,那是纯天然的自然风啊,采光格外的好,没一个暗房,皇宫也不过如此吧。你看,把我们美的。这全家好啊,才是真的好!

    你是不知道,以前我们一家人,蜗居在那简陋的出租房里啊,挤巴挤巴的。想干净一点、舒坦一点都难,拜拜了吧,出租房!幸福荡漾在我们一家人的脸上,妻叮嘱道:“以后,大家都注意点,讲究点。”我连忙点点头:“那是,那是,听到了吧,儿子。”

    从此,妻一天拖一次地面,比那狗舔的还要干净。我和儿子,都在角落寻找还有没有未清净的斑点。

    下班了,回家了。一推门,我说:我回来了,同志们。妻和儿子一指地面,命令道:换鞋!是啊,咋就差一点忘了哩。

    哈,沙发真软,躺上去,翘个二郎腿真惬意。小孩子,不成调,没有个样子。我和妻一起指责孩子。

    忽然,一只蚊子落在了墙壁上,妻举起手来就要拍打,刚要打上,却急忙收兵,“怎么了,你……”她指了指那粉白的墙。噢,我和儿子明白了:“咱要对得起这白白的墙。”

    住到了新房,幸福之中,总觉得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也许,贵人是应该有一点贵样。

    (此文刊登于2007年10月13日《中山日报》之“香山文学”版)

                                                                           

    有句歇后语说:“剃头的担子——一头热”。

    那原因,当时剃头的挑子用扁担挑着。一头是红漆长方凳,是凉的一头。凳腿间夹置三个抽屉:最上一个是放钱的,钱是从凳面上开的小长方孔里塞进去的,第二、三个抽屉分别放置围布、刀、剪之类工具。另一头是个长圆笼,里面放一小火炉,是热的一头。上面放置一个大沿的黄铜盆,水总保持着一定热度。下边三条腿,其中一条腿向上延伸成旗杆,杆上挂钢刀布和手巾。走街过巷的剃头匠都挑这么一副沉重的担子,还有镜子以及自己吃饭的锅碗瓢盆和米面等。

    剃头匠给大伙点头打招呼,就开始干活。手上忙活不停,嘴巴可不闲着,饶有趣味的拉起家长里短来了。剃头匠的记忆都很好,对客人可以做到不问什么,他能记住原来的要求。理完发,舀来热水冲头,接着开始掏耳朵、修面。为讨好顾主,剃头匠就拿出绝活,进行按摩。睡落枕的脖子,寒食瘀积的腰背,剃头匠三招五式,简直是手到病除。

    说到头发,我就想到曹操割发代首的故事。

    曹操执法非常严格,将士们凡是有违犯纪律的,无论是什么人,都会依法处置,决不袒护。一次曹操率军出征时,路过一片麦田,他马上下令:“士卒不许毁坏麦子,违者一律斩首。”骑兵都跳下马来,小心谨慎地绕道而行。

    这时曹操的马受惊冲进了麦田,他命主簿来给自己定罪。主簿感到很为难。

    曹操说:“作为军队的统帅,如果自己不执行法令,以后还怎么领导部下?但我还有很重的任务,不能自杀,让我自己判刑吧。”说着他拔剑割去一绺头发扔在地上,作为对自己违法的处罚。

    古人认为头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但我总觉得曹阿瞒此举有作秀之嫌,割头发较之丢脑袋,那轻重真是天壤之别。不过在那么一个乱世中,一个将帅能以责人之心责己,也是难能可贵的。

    你想,头发是时刻都要长的。虽然受之父母也需要修葺啊,不然,蓬头垢面,有碍观瞻。一项调查表明,蓄须留长发的男子,最容易被人认为不整洁。想一想,发如荒草,首如飞蓬,能不觉得怪吗。再看看受刑的萨达姆,须发斑白,面容憔悴,已不事修理了,那真真是一副牢狱相。

    常常见到小青年,把脑壳刮得光光的,露出一块块青皮。我以前也曾经在酒后,和三五好友在午夜敲开发廊的门,相约一起剃去三千烦恼丝,出来以后相互一看,都哈哈大笑——夜空下多了几盏明亮的灯。以前,大学室友有为红颜一怒以至削发的。头发有人誉为“空中花园”,不幸的是,如今花园不再,退化成濯濯童山的大有人在。

    小时侯,剃头的都是青壮男人,不脱产,帮人剃头是要折算成工分的,但发型也就是光头和平头两种。现今理发的多是年青的女子,且大多相貌姣好,服务细致入微,能把一个冬瓜打理成一个金瓜。

    以前我看过日本的小说《敦厚的诈骗犯》,难免心里发憷:假使理发师傅忽然癫狂,后果该何等可怕,但幸运的是,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足见是杞人忧天。

    读到几则古人关于理发的对联,写得真是风流倜傥:

        进来乌头宰相,出去白面书生 。

        虽云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 。

        入门尽是弹冠客,去后应无搔首人。

    最难忘的还是石达开写的,让人真感觉脖梗子寒气嗖嗖:

        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 ?

        及锋而拭,看老夫手段如何 !

                           卖油郎的招牌                                                      

邻居是卖食用油的。俩口子文化都不高。但是广告词拟的好,不知道是请了哪位高人,还是从哪里借来的。

不大的铺面门头上,横着几个金黄的大字:“纯正花生油专卖店”。字两边还各配有晶莹透亮的大油瓶,很惹眼。临街一侧的墙上斗大两行竖字:“信誉花生油,吃过返回头”。

门前两张专柜,占据了大半个进出通道,上面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油瓶,大多是可乐瓶、矿泉水瓶或是正儿八经的油壶。柜子正面写的是:“滴滴金黄,纯纯清香”。侧边是:“天天榨油,日日新鲜”。

价格很便宜,低于通常市场价差不多一块钱。我买过一次,就不再买了。因为发现他每榨一次油,都有人送来一大货车什么油往里兑。那神秘的不知去向的车,每隔几天就来一次。看来这油铺的生意相当的好。后来,邻家女人说走了嘴,说以前更好生意,现在竞争大,一斤油只能赚一块钱。一块钱,已经是暴利了,还嫌少啊,何况从早到晚卖油不断哩。亲眼看见,他常常骑着那辆破摩托往外送油,偶尔还雇小四轮帮送,去的多是酒楼餐馆,也有工厂什么的。

现在,卖油郎已经置了一栋三层楼的几十万房产,租给人住,还要购一套商品房自己住。

我十年寒窗,又十年登台执教鞭。如今依然在为一套自住房苦苦供楼。

      唉,还是人家生意人好啊。

   路边的修鞋匠

去市场买菜,我随手把儿子的凉鞋搁在车上。这鞋,刚买不久,鞋底鞋面都还是新的,可是彼此却有了分家之虞。或许是孩子太能蹦太能跳了,不是说“七岁八岁狗也嫌”嘛。

买了菜,我就往修鞋的那条街上去。平时鞋匠都扎堆在那一块,今天,遮阳伞下只见一个人在守摊,或许是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缘故吧。

修鞋这手艺活,印象中都是四川云贵那一带的人在做,活做的好,还做的细,不取巧。师傅是个中年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相一点。他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说:“这鞋,要走一圈线,你给四块钱吧。”

我点了点头,坐在小马扎子上,于是他忙活起来。我跟着他的手看了几眼,就转向他谋生的这些家当上:地上的抽屉格子里,贮着鞋跟、鞋钉、鞋垫等东西,散放在一旁的,都是钳子、锤子、铁掌、破皮鞋、旧轮胎等。还有一个合上的箱子,看得出来是修伞、修皮包用的。我便和他聊了起来:

“修了好多年吧?”

“在这,有十多年了。”

“老婆孩子也在这里吗?”

“在,老婆在市场那边,帮人家换拉链,补衣裳。孩子,在对面那条街读小学哩。”

“噢,我孩子也在那儿读。你那孩子几年级?”

他说,他那孩子五年级,爱看书,还是个班长,老师很喜欢他。

“这娃,读书还行。”提到孩子,他的话明显多了光彩。看上去也很知足,他有那么一个希望,或许那也是支撑他一家人的希望吧。他还有一个大孩子,可是他没有多讲。

我问:“干了这多年,在这儿买房了吧?”

“没买,哪里买得起哟——。”

看来,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买,或许就是为了那孩子。

我想,现今的楼房,一个摆地摊的修鞋匠,该修补多少鞋,才能买得起呀。

他忙着在鞋上穿针引线,那是他的功课。活做的很用心,一针一线都扯牢实了,还在边边角角涂上粘胶,用手摁一摁,再用小榔头轻轻敲一敲,又拿出剪刀,剪去多出的线毛,还习惯性地用嘴吹一吹。

他说:“在这里读书,不便宜哦——。光借读费,就八百多块钱哩。”

我说:“你都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不用交啊,你不知道吗?”

我多讲了几句,他认真地听着,很感激地看着我。

最后,鞋修好了,他把鞋底擦了擦,在粗大的手掌上端详了一下,递给了我。

我拿着鞋走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呢,八百元,对于终日与破鞋打交道、收人微薄的他,可不是个小数啊。      

     一路溪行一路歌                                               

 外祖母家在山里边,弄不清楚有多远。只知道从小镇不紧不慢地走,大概两个多钟,也就几十里地吧。

 一路走去,都是青青的山、哗哗的水、弯弯的路,还有像蜘蛛网一样密密的农田,路边的杂树随意生长,有时一长溜站着,有时又稀疏得很。我们穿过好多个大大小小的村寨,爬过好几个又长又陡的大坡,一会儿向左拐,一会儿又向右拐去了。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歇气,或是靠在树干上说说话;渴了,就在路边浅浅的井里掬起水来喝。

 山里的地名,就地取材,很随意也很上口,有叫黑石坡的,有叫三柳店的,有叫枫树湾的,有叫小界岭的。路却是千姿百态,九曲十八弯,绝不令人乏味。有时极窄,有时很宽。特别难行的地方,要手拉手,有的还要跳着走。偶尔经过绝壁下,抬头一声惊叹。每转一次弯,每翻一个坡,都是另一番景致。不管怎么走,四面都是山,像是入了百万雄兵的阵营,真如古人所说:“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

 田里的稻谷一片葱茏,如一汪汪碧绿的春水。风儿吹过,秧苗快乐地扭起秧歌来了。一路上,那飘带一样的溪水闪闪烁烁,时而横在面前,时而隐去身后,时而绕一个大圈又呈现在面前了。如果是在初晴,或者是在晨曦中赶路,风儿掀动薄衫,朝露沾湿鞋面,大地往往还氤氲在梦一样的薄雾里。

 我们像快乐的小鹿,围着母亲来回撒欢。母亲的心情也轻松起来。母亲就要见到她自己的母亲了,这多有趣啊。外祖母见到回娘家的女儿和叽叽喳喳的小外孙,不定有多么惊喜呢。知了在浓浓密密的枝叶间“吱——吱——吱”地对着山歌,此呼彼应,像是在开什么讨论会,热闹极了,中间不时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妈妈说,旁边那大山上有块巨石,石头上本来有一个米槽。槽里的米够煮几顿饭,人家取走多少,米槽里又会冒出多少,这可救活过不少忍饥挨饿的人。后来,有人贪心,把槽子凿大了许多,但是米却从此不再出来了。还指着对面,那山顶上斜立着一个大石桩,远近几十里仰头都看得见,说那曾经是拴天马的桩子,所以那山也就叫做系马桩。后来,马被召回天上了,就只留下这巨大的桩子在那里。我于是很想爬上山去看看,可是看似很近却好远啊。近山都是蓊蓊郁郁的山林和飘漂荡荡的云气,远山很疏淡,像一抹美人的残眉我们就用手在嘴前拢成个喇叭,向着对面的山头“哎——哎——哎”地喊几声,声音悠远而绵长,像把一根很长很长的绳子抛到对面的山上去了。

 溪水清清,可以看到水底下斑驳的石头,还有悠然游动的小鱼儿。柳树下,一头水牛伏在溪中,只把牛头露出在水面摇来摆去。有时,有三五个光屁股孩子在河里窜上窜下,水花在太阳光下飞溅,晶莹剔透,好象天女失手散落的珠玉。欢声里夹杂着笑语。青石板上,有蹲着身、用棒槌捶打衣服的妇女,一下一下,清脆的捶衣声在农舍、在山林、在田野上盘旋回荡。

有户人家门前有一堵篱笆,篱笆内栽有一树梨花。如果是在二、三月份,纷纷扬扬的梨花仿佛一朵朵白云,飘荡在园子的上空。鸟儿在白云间啁啾浅飞,花瓣像零星的小雨,不时地飘落。小小的我,也痴痴地攀在篱笆上望,有时拾起一朵来嗅嗅,好香咧。有一些美丽的山村姑娘,就如同这满园的梨花,美丽而寂寂地开放。

    夕阳西下,炊烟升起在黑瓦屋顶上,袅袅地漾在暮霭中。农人和鸟儿都该归巢了。放牛的孩子牵着肚子溜圆的牛儿回来了,大人扛着锄头,挑着担子,从田间、从地头、从山坡、从集市,陆陆续续地也回来了。孩子和狗又蹦又跳,村民黝黑的脸上是一天的辛劳和收获。

天渐渐地暗了,灯光从各家各户的门缝或窗户里流了出来,好像是一朵朵金色花在夜幕上开放。人们纳凉、拉家常、修农具、给牛羊添吃的,渐渐地孩子倦了、静了。寥落的星星清澈得像刚从溪水里洗过。偶尔有几声狺狺的犬吠,那也许是有人夜归吧。

夜晚的乡村,特别的静谧。门外的旷野都交由了清风、流水、蛙鸣、虫唱去伴和,那也是一样的和谐之曲、一样的生机勃发。它们不知疲倦地整夜欢娱,像提琴一样的奏鸣,像河流一样的喧闹。

山村的夜,就在人们舒缓而又持续不断的鼾声里睡去了。

    如果我有个小院子                  

如果我有个小院子,我会先让人挖出一口井来,井壁用青砖垒好,井口砌上青石。有人喜欢吃自家地里长出来的粮食,而我,则喜欢喝自家地下打上来的水。

有一口自家的井,水好则可以当酒饮,不好也可以洗东西。冬天,井水会像春天般温暖,洗手洗脸都舒畅。夏天,弯腰舀一瓢,咕咕嘟嘟地喝下去,遍体清凉。这井水,永远清亮亮、碧汪汪、盈盈满满的,如果一甩手,便哗哗地,白银一样飞溅开去。

自家的井好像小家碧玉一般,温婉清澈。天上那弯弯的月亮,会不时飘进圆圆的井口里,井里有一面圆圆的镜子,倒映着剪影一样的脸庞和身姿

我喜欢石榴树碎碎的细叶和翠竹的苍劲挺拔,喜欢桂花开放的幽香,她们适中的身姿很合乎这小院的情调。我要在井边栽一树石榴,到秋天,橘黄色的圆溜溜的石榴挂满树上,就像一盏盏小灯笼。我要让竹架上爬满葡萄藤,让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也闪烁满院的秋色。我还要在院落种几杆翠竹,“不可一日无此君”。

我让小书斋的窗口,映对着这妩媚的石榴和翠竹,“竹直心虚乃吾友,水淡性泊是我师。”我的小书斋会有一架藏书、一桌、一椅,这也就差不多了。如果兴致来了,我会在桌上随意地摆几朵刚采撷来的茶花、兰花。兰竹萧萧,庭院清幽。白天观云,夜半听虫,阴天则可以听雨打竹叶。我在小院里读书,让孩子们来做游戏,捉蝴蝶,逮蟋蟀,玩蚂蚁……

书斋是我的王土,环顾四周,坐拥千古,胸藏万壑,自在得意。天下虽大,于我何加焉。小院有我的温馨与惬意,既免去了闹市的尘嚣与生活的琐屑,又可以随心所欲,不为功名而读,不为他人而读。

我喜欢闲居的生活。喜欢闲居,就是喜欢春雨的绵绵,喜欢盛夏的清风,喜欢秋高云淡,喜欢冬日白雪。即使是乍暖还寒、最难将息的时节,我也可以关门闭户,在家俯案发痴,独沉于这无边的寂静中。或是手捧一卷野史,浸淫其中,偃仰啸歌。日近傍晚,我可以在葡萄架下,就着宣纸几张,临池挥笔泼墨。用井水煮茶,慢斟慢饮,以消永日。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小院虽小,一样有四季轮回。也许会有三五好友来访,也许会有蝴蝶、蜻蜓翩翩而至。任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小院,自有小院的乐章。

       千里匆匆去奔丧                                          

接到岳父突然辞世的噩耗我惊呆了,虽然也清楚近些年他的身体特别不好,但怎么也想不到会走得这么快。急匆匆赶回家里,妻已是满脸泪花,行李已打点好了,孩子被从课堂里拽了出来,还笑嘻嘻的,得意地举着他刚刚做好的剪纸作品让我们欣赏。可怜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那亲爱的姥爷已经永远永远地和我们挥手告别了。
   
妻急急地交待了店铺里的事,我们一家三口就如离弦之箭北上了。岳父的遗体还躺在那边,静静地静静地等着和我们告别。现在,妻就已经是那个家的主心骨了。她的家族们还在焦虑地盼着她去料理后事,我们的心,我们的心啊,不知道是如何如何的伤痛和慌乱,那怕多延误一秒钟,都让我们无法忍受,我们只想插上翅膀飞回去,就落在那个我们最亲的亲人面前,顾不得囊中羞涩了,顾不得茫茫的暮色,在出租车的号叫里,在浩荡的火车声中,在盘曲的乡村小道上,我们在奔,在和死神争夺亲人的温热。
   
路上,妻在幽幽咽咽地抽泣,悔自己没能多一点陪陪他,悔自己却偏偏这几天放心了他,悔自己没能在郑州陪他看病时顺便玩一玩,悔自己没能放下手中那刚接到的一点活计,她满脸的伤痛,使她像盛开却又忽遭摧残的花,她完全沉浸在独自一人的世界中,默默地流着泪。我侧开头,孩子低着头,我们都不忍看她,劝慰她几句,她像是没听到一样,一个人在自怨自艾,我默默了,语言此刻是多么苍白多么勉强啊,我悄悄递过纸巾,替换那被她搽得已不像样子的烂纸团。又劝她趁早吃点什么或者至少是饮口水,否则,一到老家就更没时间和心情了,我很是担心。
   
终于到了,家族的人早就等在了路边,我还没看清眼前的人群,还没看清四围的伤痛,就被带到灵柩前的蒲团上跪下来磕头,妻瞥见深暗的棺材一声凄切的哀哭几乎倒地,她扶着灵柩旁边有人潸然落泪,一条素色的孝带从头上缠系到腰下到脚后。以后就是妻和妻妹俩人相依为命了,承载她们幸福和痛苦的大树像山一样倒下了,他倒得这么早,就倒在他五十七岁生日门坎的前几天,也许是因为他承载的痛苦太多太多了吧,壮年时他妻子就疯了,接近暮年,儿子就先他赴向黄泉,最近几年他时时被心脏病胆囊炎等病痛折磨着,我亲见他有一次急促地咳嗽,竟然一脸细密的汗珠,外人眼里他是个忙人,他把自己拴在一村老少大大小小的琐事上,从十八岁起他就开始在村里做事,他奉公守己、兢兢业业却家徒四壁,一直到他辞世的上午还在参加一个会。
   
可是在家庭上,他做的确实欠缺,为此他对女儿很是歉疚。他把自己都给了这片土地,他们这代人的历史几乎就是共和国的苦难史,五九年开始的粮食关他捱过来了,六六年开始的十年浩劫他忍受过了,七九年的改革开放他大干过了,贫穷和荒诞,挣扎和希望,这是从生死线上爬过来的一代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他支撑着这个家,而在小康真正开始后,他却撒手西归。生不带来,死也不带去什么,留下的,是他耕耘过的土地,他是黄土的儿子,他是负载着自己的使命来人世的,最后他又悄然归于黄土了。
   
络络绎绎的,有人来吊唁,乡亲们有带钱来安慰的,有带成捆黄裱纸的,有带帐疋的,也有空手来鞠躬磕头完就走的。单位也有,有中小学,有计生所,有政府与邻近村委,大多送有花圈和慰问金。入夜时来客已稀,来了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汉子,不觉得时,他已经跪在了灵前,失声低哭,久扶不起,我急忙招呼妻来辨认,才知道这是岳父生前的好友,俩人十分投契,不想才几日,已是生死两茫茫,抚慰许久,他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浓浓的夜里,我们都很揪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岳父亦可以告慰了。
   
我披着素带跪在蒲团上,眼前纸堆上跳动的火苗,红黄红黄的,忽隐忽灭,像跃动的精灵,火色,泛出健康的金属光泽,这一堆堆纸钱正源源送往西去的路,岳父生前素有“大侠”之谓,可是活着并不能舒坦的大手大脚的一掷千金,但愿在另一个世界,他不再为乐善好施发愁。
   
今夜我来守灵,天空被夜魔吞噬,只留下眼前这块光明,万家酣睡,初冬的寒气凛然,露水悄然眠在花草上,明早又是霜凝大地,岳父灵前花门上紫色的挽联是:“为乡梓鞠躬尽瘁一生,跟党走坚定不移到底”。人的一生该怎样度过,岳父用一生的忙碌为自己的信念作了诠释。这是虽然生活艰苦,却保持理想主义信念的一代人。中国的今天,不正是他们一步一步踏着泥泞,踩出来的康庄大道吗?我暗暗肃然起敬。
   
今冬的麦苗苗依偎在坷坷垃垃的土层中,业已露出微微的嫩绿。虽是寒冬,地下却有母亲一样的温蕴,想必来年又是一个好年头吧。

        最小的善举                                             

一天,我在市区内乘坐公交车。投进去两块钱,我就在司机后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车上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坐着。窗外,一切风景都被什么东西往后拽去。一会儿,车又停了,有人上车。一个姑娘站在投币箱边,手里拿着十块钱对司机说:“我没带零钱,等一会儿给你,好吗?”司机点了点头。

姑娘在过道那边坐下了,只听她悄声地对身边的大男孩说:“你可以帮我换一下吗?”男孩快速地翻检了一下口袋,说:“不行,换不开。”姑娘转向对面的我,依然轻声地说:“能帮我换一下吗?”我抱歉地笑笑说:“可能不行。”我很清楚自己的荷包。“这样吧,给你一块钱,不就可以了?”因为我看见她那张钱下面夹的有张一块的。我于是翻检出一块钱,这同时,她也在快速地翻检着。我递过钱去,她同时也递过来一张钱,是五毛的。噢,我明白了,难怪她也翻检呢。姑娘说了声“谢谢你啊”,就把两块钱投进了箱里。我转过头,依然望着窗外。“不巧,今天正好我也没零钱。”忽然,听到旁边一个年轻的声音这么说,满是歉意。

窗外,车水马龙,广告牌花花绿绿的,大街小巷都是。车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有人上上下下。我下车了,时令已然是深冬,但这个冬天好象并不太冷。

在一个有幸福感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在做着善事,哪怕很小,也温暖。

   贫穷有多可怕                         

路过黄圃新地街头,瞥见墙边贴着一则寻人启事。大意是说:某个早上,孩子去市场买菜,可能弄丢了钱和自行车,怕爸妈打骂,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他穿红色上衣蓝裤子和拖鞋,身高一米五左右,并留有父母姓名及电话、四川老家某村地址以及现在某砖厂地址,希望有人提供线索。寻人启事的最后写道:

“孩子,快点回家吧,爸妈不会打你。爸妈只要你能够平安回来,爸妈好想你,快回来吧。”

这一深切的呼唤,唤出了多少忧心的牵挂和彻骨的痛悔。诸位,不知道你看到后作何感想。我那时,只觉得一阵心酸。唉,又是金钱惹的祸。

试想,维系这一对苦命夫妻幸福和希望的是什么?对,是孩子,是这个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在我们这么一个社会保障还相当缺失,保障覆盖面还相当有限的社会,在生存与温饱尚需努力维持,在对未来无所依赖而离乡背井,只求过上好一点日子的这一对夫妻那里,失去孩子,他们往昔的辛劳也将付诸流水;失去孩子,他们辛劳的生活也将变的更加黯淡。一个即将成年的孩子,如果再也找不回来,那对于他们,将是怎样一个沉痛甚至毁灭性地打击啊。

为人父人母者都知道,养儿方知父母恩,辛辛苦苦拉扯一个孩子,所付出的心血何其艰巨,尤其,在这么一个处于困境中的家庭里。我不想责怪这对父母,他们也够可怜的了。他们可能因为生活艰辛而把钱看得太重,可能因为几块钱责骂过自己的孩子,甚至还动手打过他。如今,他们的言行得到了回报,痛苦只能由他们自己来吞咽。或许,别的父母置身在他们那样艰难的境地里,做得会好一点。但是,他们贫穷与教育的缺失,并不都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啊。

我只是想说,艰辛生活背后的无奈,就是可怕的贫穷,这包括物质上的贫穷以及精神上的贫穷。古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今人也说“金钱不是万能的,而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他们因为贫穷而丧失了良好的受教育机会,因为丧失了良好的受教育机会而更加贫穷。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那孩子也不是处在太懵懂的年龄。他或许真的是因为害怕惩罚而躲避了那么几天,或许真的是迷失到哪里去了。让老天保佑他,早一点平安归来吧。

或许,在写到这里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回来了。感谢上帝。

     禁    

小时候,每到过年,房里房外都贴有红红的短条幅。什么“万事大吉”、“出方见喜”、“开门遇贵”、“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百无禁忌”之类。其它的我都能弄得懂,只是这“百无禁忌”抽象了点,看得我懵懵懂懂的。

好在家里有个老祖母,百般虔诚。年前几个月,她就开始反复叮嘱我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快过年了,说话给我小心点。谁不乖,我就揪谁嘴巴。”于是,我们知道这嘴巴也有上锁的时候,偶尔锁不住,祖母听到了,总是惴惴不安,龇牙咧嘴地朝我们瞪眼,我们就加重了小心,渐渐盼到了年跟前,也真的收敛了。

后来,读了一些古书,发现我们的先民对于天地人神、自然万物,确是有许多讲究,也可以说是有许多禁忌吧。

我因为自小和祖母一起生活,耳濡目染,对一些禁忌印象颇深。

比如说,她不许我们站立在门槛上,不许在晒裤子的竿架下窜来窜去,不许跨在井口上,不许拿筷子敲饭碗,不许两腿向外岔开坐。

她不许小孩夜晚在墙壁上玩影子,说睡觉会尿床。后来我读书,讲到古人是把人的灵魂与身影认作一回事。身影自然不容亵玩,但尿床之说却无从考查。

我喜爱吃黄黄的略带点酸味的杏子,但在自家的院子里栽杏树,这是她不允许的。那原因是谐音:杏种(即悻种,就是傻种的意思)。

她还不让我们用手去指蛇,说是那样做会烂手指头,后来也有人说会长出第六根手指头,我于是很惶恐。她看见有孩子淘气地把帽子翻过来戴,就会大声斥骂,因为这样做很晦气。

吃饭的时候,她说,不可以含着饭粒说话,也不许跷二郎腿。如果有谁不小心把捧着的大瓷碗摔烂了,这让她很心痛。但如果是婚嫁等喜庆的日子,她就会笑着说:“花开富贵啊。”

她对不更事的孩子这样,对自己也这样。如果突然打了个大喷嚏,她会笑着对旁边的人说:“不知道是谁牵(挂)我?”,如果眼皮一天里跳了几次,她就会唠叨起来:“今个,眼睛老是在跳,有啥子事儿呢?”。她还告戒那些大一点的男孩子不可以偷看女厕所,说是如果偷看了,眼睛会长出眼挑子,很丑的。我读小学的时候,经常看着讲课的数学老师发呆:难道他以前偷看了女厕所?因为他就有长有眼挑子。

我还听别人说,东西老了就会成精,人死后也有成为怪的。传闻附近的某某山上就曾经出现过什么红毛野人,那到底是一种怪兽还是鬼怪,我又闹不清楚了。但他们只要一听到有乌鸦在旁边的树上叫,就一定要把这不祥的东西吆喝走,听到喜鹊在自家院子或是房顶上喳喳叫,却是喜上眉梢,好象有什么喜事就要来了。

我们小孩子最怕黑乎乎的夜,怕突然冒出个张牙舞爪、血盆大口的鬼来。有的大人就讲了,鬼怕人吐唾沫,如果你走夜路,听见后面有什么东西一步一步紧跟着你,不要回头,只需把手指头咬破,向后面把血甩过去,鬼就会怯退了。

大年初几的,不可以扫地。如果不得不扫,也不要扫出了门。要把瓜子壳花生壳之类扫到墙角堆着。不能动针剪,也不可以去别人家借火,我清楚地记得,为着这,姑夫家和我家差一点闹翻了脸。

每年正月十五或是清明节,我们那里,都有往祖坟上送个灯和烧纸钱的习俗。我于是对祖坟有了认识,坟边大多种有松柏之类树木来镇墓避邪。已经逝去不知道多少年的那些人,在一块向阳的山坡上,依然聚在一起,依然还是一个家族的样子。

后来我渐渐明白,人的生与死都是有很多禁忌的,尤其是死的方面就更多。这里就不赘述了。

禁忌的形成往往是和一段酸楚的历史有关联。我的母亲是从粮食关捱过来的,对于一点点米粒的丢弃都觉得大不敬。据说,过去识字的人少,人们对于文字特别敬重,因而延伸为对字纸也格外崇敬。说是有一个人去蹲厕,后来发现那纸上有什么什么字,就觉得很不妥,怕亵渎了什么,终至于不揩拭就出来了。

古代这些禁忌,现在看来是有一些好笑,但是有一些却也是很有道理的。这些禁忌已经渗透到社会的底层,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去了。它们曾经是我们古老文化的一部分,了解它们,有利于我们了解过去,认清现在和未来,有利于我们去伪存真,兴利除弊,移风移俗。一位哲人曾经这样说过:“唯一让我敬畏的,只有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如果一个民族割断历史,以无知者无畏而自豪,天地万物什么都不惧,那它是注定要跌大跟头的。

          巧唤儿郎上学堂

儿子是个西游迷,学前阶段看了不少孙悟空的故事。家中有五花八门的与西游记沾边的东西:影碟、公仔书、玩具,甚至木棍、竹竿。他对西游记的细节也烂熟于心,比如:玉帝住在天宫,龙王住在水晶宫,嫦娥姐姐住月宫,阎王住在地宫。猴哥住在水帘洞,白骨精住在白骨洞,金角大王住在莲花洞,诸如此类,这小小子还真知道不少呢。
   
如今,儿子已经六岁了。依然是天真烂漫、天马行空的神思飞扬。以前他上幼儿园过得很滋润,早上可以晚起。可是,现在读小学了,已经不可以睡小懒觉了。这幼儿园与小学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就说作业吧,每天一回家,就看见一张两面都密密麻麻的作业纸,其中一面是语文,另一面是数学。大人看了都头皮发怵,好在这小子还挺喜欢写作业,大概是他功力还不错吧。在我们半真半假的奉承中,总能顺顺当当的完成。看着他的勤勉,我不由得心里慨叹:这孩子,是棵好苗子。
   
但也有他不乐意的,就是这早上睡不成懒觉,每天得按时早起早睡了。晚上要哄着他冲凉睡觉,早上要催着他起床刷牙洗脸。并不是每次都顺利,有时会遭到他的胡搅蛮缠或是小小抵抗呢。
   
这不,天气渐渐凉了。这天早上,该起床了,他还窝在被子里像个小猪一样,酣酣地睡着。冬日的被窝特别温暖舒畅。我已经把早餐煮熟、盛上,筷子摆好。书包也放在了旁边,又找来要穿的校服,单等他起床了。望望尚不太明的天光,又望望孩子甜甜的睡相,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不得不唤一声:“小宝,起来喽,上学啊”。孩子动都不动一下,看着他红润润的脸蛋,我不由得亲了亲,又唤了一声,他这才动了一下。怎么办呢?强行扶起来,他会不高兴,不愿洗脸,也不愿吃饭。嗯,得想个办法。
   
于是,我轻轻地摸摸他的小鼻子,故作惊讶地说:“哇,好高的大山啊!咦,山里面有两个黑乎乎的妖怪洞。好,堵住它,妖怪就出不来了!”见他仍是不动,我接着说:“嗯,不行,她会从耳朵里出来”。孩子嘴角挂上了笑,但眼睛并没有睁开。我一看,有门,就又说:“耳朵也堵住,就出不来了”。孩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亮晶晶的,说:“从眼睛里出来”,我的心一下子乐了,得啦,上钩了,就故作焦急地说:“我要堵住眼睛”。他兴奋起来,叫道:“从嘴巴里出来。”我连忙哀叹:“唉,堵住嘴巴也没有用啊,妖怪还会从身上很多很多的毛孔里出来,真厉害啊”。他觉得新奇,也更得意了。我的手可不闲着,顺势抱起他,脱下睡衣,换上校服,嘴上依然应和着:“哦,猴哥总有办法,拔一根猴毛,变成猴万个,堵住每一个毛孔,妖怪就出不来了”。孩子一听悟空又赢了,快乐写满了脸,他崇拜悟空极了,总以为悟空干什么都会赢,兴趣勃勃的听我继续瞎掰。接下来啊,刷牙、洗脸、吃饭、背书包都一路顺风。
   
一缕朝霞透过窗户,撒在孩子无邪的脸上,又一个可爱的早晨开始啦。

    车锁的故事 

我每天骑车去单位上班。 

连日阴雨,裸露在外的车锁打不开了,大概是锁芯受潮生锈了吧。门卫师傅很热心,见我手足无措,笑了笑,转身端出机油壶来。滴入锁芯,等稍微渗入一会儿,让我开一开试试。不行,就拿起小锤在车锁的边边沿沿上都敲打敲打。我再试一试,开了!我感谢师傅的热心,夸他有经验,姜还是老的辣。 

后来,又遇过一次这种情况,我就依葫芦画瓢照着做,锁也开了。但是,我思忖着换一把锁,一则嫌这样做麻烦,二则怕周围找不到油和锤子。 

一次,邻居也骑过这车,对我说车锁不好用,开不了。我连忙想到门卫师傅的高招。没想到,他说,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他蹲在车旁,拧紧钥匙,拿小锤往外一磕车锁,开了!嗬,连机油也用不着了。 

后来,对门的小赵也借用这车。也说,要加一点油,刚才车锁差一点打不开了。我连忙问,你怎么打开的?他说:呶,这样把钥匙拧紧,抓住锁往轮子上一磕,就开了。呵,简单,机油和锤子都用不着了。 

      生活中难免有一些难解的铁疙瘩。换一个人,或是换一种思维,也许那铁疙瘩,就像这车锁一样轻轻地迎刃而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