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我为什么参与写作《跟随红军长征的国民党将军》?

 

陈贤庆

 

张振汉,这位原国民党将军,在十年前,二十年前,是不会有许多人知道的。在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我因为编写《民国军政人物寻踪》一书,接触到张振汉。我感到这个人奇特之处在于,他居然是一位“长征干部”,跟随红二方面军走完了整个长征!由于资料的缺乏,张振汉这样一位国民党的败军之将,为何跟着红军长征,如何走完全过程,其后的经历,以及最终的结局如何,我都知之不详,只能了解到他解放后留在大陆,担任过政协委员,文革期间被迫害致死。

时间又过去了十多年,20056月,“忠堡大捷”七十周年纪念,湖北省咸丰县等都有大型的庆祝活动,忠堡战役遗址也被辟为纪念馆,甚至有关忠堡战役的电影也在制作,而忠堡战役的主角之一——败军之将张振汉,也被人提起,并兴趣勃勃地谈到他参与红军长征的经历。

某夜,我在网上浏览了一番有关忠堡战役的资料后,忽然有所感触,我不仅想到张振汉,还联系到忠堡战役的另一主角——贺龙。于是,我在键盘上快速地敲下一些文字,渐渐,便形成了一篇题为《贺龙和张振汉》的文章。在文章中,我写到了忠堡战役,写到了贺龙如何善待张振汉,红军战士如何感化张振汉,以及长征中张振汉的表现。当然,我也不得不写到文化大革命中,张振汉和贺龙如何先后被迫害致死的悲剧。在文章的结尾,我写道:“忠堡大捷,本来是令人兴奋的事,缅怀红军英勇作战的丰功伟绩就行了,何必提到贺、张的悲剧?不过,我总是想,缅怀革命先烈,不应仅仅是观看一下先辈的遗物,在烈士碑前献个花圈;更重要的,是要学习先辈的优良行为和作风,是要吸取历史的经验和教训。30年代,贺龙争取和感化张振汉,是我们党和红军做得非常成功的、值得歌颂的一件事;60年代,无辜冤死贺龙和张振汉,就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最令人悲愤的事。再不能让‘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成为我们生活的主旋律了,应该在如何创建和谐社会方面多想办法啊!”

   文章写好以后,我如同对待其他文章一样,将它挂在我的网站《聚贤茶室》的“谈古论今”栏目。这文章,希望它产生轰动效应,恐怕很难,但是,总会有人关注吧,我想。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传媒影视又掀起一番热潮,皆因这一年,是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有关红军长征的书籍和电视剧显得特别红火,如二十集电视连续剧《雄关漫道》等。这部电视剧,用了不少篇幅,再现了张振汉将军的形象。演员杨猛饰演的张振汉,我很难评价他演得像与不像,因为我实在不知张振汉长得什么样,是否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动作。在网上,网民们尤其是年轻人对张振汉这位真实的人物也很感兴趣,当然,疑惑也很多:贺龙为什么不杀张振汉?如果张振汉不会打炮,会不会留下他?长征途中,为什么那样善待他?红军真的做到那么人道主义?……网民们的疑惑,其实也是我的疑惑,因为,我们毕竟没有很充足的资料,尤其是缺乏第一手的资料作支持。

    11月的某天夜间,一封来自首都北京的电子邮件忽然发到了我的邮箱,邮件内容如下:

陈老师:您好!

 

    很高兴能在网上认识您。

 

现在正是纪念长征70周年的时候,中央电视台1频道演播了20集电视连续剧《雄关漫道》,里面很大篇幅的演了一位国民党的中将张振汉被贺龙的红军部队俘虏后思想改造过程以及随红军长征的纪实,看后我们很是激动,因为那位国民党中将张振汉正是我先生的父亲。我先生叫张天佑,年已68岁,是一位生物技术领域的专家,很有成就,目前还在为事业奔忙,他一直想把他父亲的一生的传奇经历介绍给众人所知。昨天我上网搜索有关我公公张振汉的资料,也搜到了您写的一篇文章《话说贺龙和张振汉》,觉得您写的特别客观和特别有情感,在此对您表示感谢。现在能够知道张振汉传奇故事的也只有我先生了,估计以前和张振汉共过事的人现在已经都不在了。我们还看了您家庭组合的网站《聚贤茶室》,觉得很好,很有趣味,很欣赏你们的具有时代气息和具有家族凝聚力的网站。

   我们在北京工作,我是从事计算机方面工作的高级工程师。我先生想和您沟通联系一下,您能给我们电话的联系方式吗? 

    希望您回复,谢谢!

                                              孟建晖   北京

孟女士还发来另一邮件,则是张先生的名片。我看到,张先生的头衔如下:北京市新技术应用研究所研究员,全国标准样品技术委员会天然产物标样专业工作组常务副组长,国家中药制药技术工程研究中心现代分离纯化技术实验室主任,北京天然产物分离纯化技术研究中心首席专家,中国药理学会抗衰老与老年痴呆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名誉理事等。显然,张先生是我弄不大清楚的某个领域的一位学术权威,令我肃然起敬。

这是一封意想不到的来信,说它“意想不到”,原因有二:一是,张振汉还有后人;二是,张先生夫妇会对我感兴趣。我当时回了邮件,表示很愿意与他们沟通。之后,远在北京的张先生给我来了电话,从电话中,我听到了一把响亮的声音,感受到张先生中气十足,精神饱满;同时,张先生在很有限的时间内,给我透露了一些鲜为人知的有关张振汉的经历,这是一些可以令任何作家都感到兴奋的写作素材,我自然也不例外。我当即表示,我对写张振汉这人物很感兴趣,而他的那些故事,如果湮灭了,是中国近现代历史的损失。在并不太长的通话中,我们彼此都感到,双方有着共同的情性,似乎心有灵犀。

20071月中旬,张天佑先生应邀到深圳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临行前给来电话,说会议后打算到我处一行,作深入叙谈。我当即表示欢迎。119日那天,张先生来到孙中山的故乡中山市,来到我所居住的城镇,光临我的小楼。这是我和张先生首次见面,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我谈了我的人生经历,我的写作情况,我的微不足道的成绩。张先生谈了他的父亲,他所掌握的素材,他所写出的数万字的回忆文字,他的愿望等。我了解到,张先生并非不能写,他虽年近古稀,却仍是国内外他那领域的权威,每年须得国内国外到处跑,他需要一位有一定阅历、熟悉民国历史,而又会驾驭文字的人帮助他丰富润饰完成他的初稿,他觉得我是这样一位合适的人。张先生认为,我们的关系,应是合作的关系;这部作品,应是我们俩共同的成果。半天的时间,我们便达成了这一共识。在另一个半天,我们就写作方面的一些细节、技巧、定位等问题作了初步的探讨,在探讨的过程中,我们没有出现争议、争论之类,彼此的看法几乎是一致的。

之后的日子,我们便进入了合作写书的时期,这期间的过程,并没有太多的波折,但难处不能说没有,我必须要在做好自己的教学工作和学校的宣传工作、完成报纸专栏每周的供稿及其他任务。为了集中精力写作此书,我甚至推掉出版社约写一部20万字的书稿的任务。

由于张振汉是一位历史人物,张天佑先生认为,这书不能写成“小说”,也不能“戏说”,而是要忠于历史,风格应朴实无华。我尽量满足张先生的这一愿望,多在时代背景以及细节方面下工夫。为了使此书尽可能完美,我又经过多次的修改和补充。

在半年的时间里,我和张天佑先生邮件往返,书稿经过我们双方的修改、补充、加工、润饰,似乎已经达到较为满意的程度。此书原来的书名为《我的父亲张振汉》,但出版社认为这类的标题太多了,缺乏新意,希望另拟一个,于是,我们想到现在的这一个,尽管“跟随红军长征”并非张振汉的全部,但是,的确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页,是改变他人生观的关键的一页,所以,我们认为这标题也可取。现在,读者可以看到一部内容比较翔实、历史照片比较丰富、主人公的形象比较丰满、对今天也还有些启迪作用的《跟随红军长征的国民党将军》。如果读者阅后的感觉大体如此,那么,作者的心血就不算白费了。

                                      20077

 

附录:

   

序一:关于《跟随红军长征的国民党将军——我的父亲张振汉》

                              

 

我的父亲张振汉,生于清光诸19年,即公元1893年。他随着中国近代历史的发展,经历了满清末年、军阀混战、北伐战争、国民党行伍、红军万里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的74个春秋。他的一生,是一个中华儿女的平凡的一生,是一个爱国军人的诚挚的一生,又是蕴涵着人世间迂回曲折惊险传奇的一生。

 

在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50周年之际,198692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红二方面军及其前身二、六军团在长征中》的长篇文章。在其中的“正确实施抗日统一战线政策,保存并发展了一支生力军”一节中,提到这样的一段:“在国民党‘追剿’红二、六军团的将领中也有开始觉悟之人。1935614日在忠堡战斗中俘虏的敌纵队司令兼师长张振汉,在红军统一战线政策的感召下,担任红军学校高级班的战术教员,被誉为红军学校中水平最高的教员之一。他一直岁红军长征到延安,后来回其家乡,继续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解放后,担任了全国政协委员。”19861024日,《人民政协报》发表了访问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委、原红二方面军副总指挥肖克将军的文章《统一战线在长征中的巨大作用》。其中有这样一段:“肖老回忆说:‘一九三五年六月在湘鄂西一次战斗中,我们俘虏了国民党部队一个叫张振汉的纵队司令兼师长,按过去左倾路线那一套,早就把他枪毙了。但是,我们没有这样做,贺龙、任弼时、关向应和我亲自接见他,向他解释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启发他的觉悟。一个月后,打破了‘围剿’,我兼任红军学校校长,请他担任了红军学校高级班的战术教员。经过一段时间,十一月红二、六军团开始长征,张振汉随军行动,在我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感召下,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一直走到陕甘宁大会师。”

1995年,为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等单位联合摄制了12集历史纪录片《长征记实》,其中第8集《谁也不会忘记谁》里提到了红军中的国民党中将。上海电视台摄制的大型电视纪录片《长征,世纪丰碑》中,也记述了这一鲜为人知的史实。天津出版发行的电视片《开国将帅》的第5集,在《真情》的标题下讲述了这个国民党将军被红军伟大的正义的人性精神所教育感化的情感历程。此后,有关方面来采访我,在媒体上不断有文章涉及张振汉在长征中的故事。

又过去了10年。2006年,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涌现出了一批深刻感人的文学著作和影视媒体。欧阳黔森先生的一部《雄关漫道》,以及由此改编的同名电视连续剧在社会上广为传播,颇具影响。其中,有不少篇幅和镜头反映了我的父亲张振汉在长征中的特殊经历。我也在《炎黄春秋》杂志第12期上发表了《跟随红军长征的国民党将军》的文章,引起了一些同志和朋友的关心,《作家文摘》也转载了此文。

从小,我就经常听父亲讲述长征的故事,讲贺龙、任弼时、肖克、关向应、王震等红军将领的丰功伟绩。肖克将军多次给我以亲切的接见和深情的教导,他回忆了许多关于我父亲在长征中的故事。他多次说过,张振汉是红二方面军胜利完成长征的功臣之一。200724日,由红二方面军总指挥贺龙的女儿贺晓明等组织和主持召开了“红二方面军暨后代春节联谊会”。大会通知我参加,并让我发了言。会上,我感受到红二方面军的前辈及其后人都没有忘记张振汉,他们对我表达的深情厚意,令我异常激动。贺晓明一声亲热的“张大哥”,更使我回忆起贺龙和张振汉的特殊情谊…。

 

父亲在世时,写过不少回顾性史实性的文字。我当时还年轻,又是学自然科学的,没有充分意识到那些文字的重要,只是粗略浏览过一些内容。我一直期盼着父亲能挤出时间来,写一本关于他这一生经历的回忆录。但是,令人痛惜的是,文化大革命来得突然,父亲不但来不及写新的文字,就是原有的手稿、文墨也几乎全部被搜抄而失散。最后,只是从中央档案里找到专案组当年作为“罪证”材料的一些文件和照片。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就有过给父亲写一部书的打算。但是,在资料欠缺、工作繁忙,和笔力有限的情况下,没有动笔。虽则如此,这一愿望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

最近两年,我又决定要写我的父亲,其原因有以下几点:

一、我已经年近古稀,作为父亲唯一的后人,我父亲以及我母亲的事请,唯有我知道得最清楚,我有责任把他们的故事记录下来,传告世人。与我父亲同时代的人大都辞世,健在的已为数不多;要了解父亲的过去,不抓紧时间探询走访,再过些时日就更加困难了。因此,我有了一种时不可待的紧迫感。

二、近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红军长征中有个特殊的人物张振汉,但是,人们仅仅了解从忠堡战役到陕北延安的这段历史。况且,就是这段历史的细节,也有订正求实的不小空间。我觉得应该尽力恢复历史的原貌。在网上,在各种媒体间,我看到不少对张振汉的议论:张振汉是哪里人?为什么贺龙不杀他?红军为什么会留下他吗?在长征中,红军为什么那样善待他?张振汉后来到那里去了?他回到国民党统制区又做了些什么?蒋介石会饶了他吗?解放后,共产党会给他官做吗?说他在文革中死了,是怎么死的?……,我觉得这些问题就是向我提出的,我应该就我所知给大家一些应答,让大家看到一个真实的完整的张振汉。

三、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美国工作,有人知道我家在文革中的遭遇,他们怂恿我将父母的“悲剧”写出来,以达到他们的某些目的。我只是告诉他们,“人各有志,不肖苟同。”今天,在祖国如此大好的形势下,我有理由大声地宣扬,张振汉的志向和信仰是什么,张振汉给我们留下的启迪和教益是什么。我们欣逢盛世,党中央倡导团结与和谐,中华民族正力争复兴与统一。我的父亲是党的统一战线政策的最大受益者,他又是党的统一战线政策的最忠实的执行者。他从一名国民党的将级军官,变成一名为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奋斗不息的“党外布尔什维克”,我愿将父亲一生的经历和追求,介绍给大家,以求从一个侧面,歌颂党的统一战线政策的正确与伟大。

四,沿着我父亲的生命的脉络,自然地会牵引出一大批中国近代史中的军政显要,仁人志士,专家学者,各界名流……除了象贺老总,肖克将军等等共产党的英雄和领袖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党外的民族精英们,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阶级出身,不同的社会地位,不同的政见信仰;然而,他们在中国的进步与革命的历史过程中,接受了共产党的正义主张和革命思想,在不同的时期,以不同的方式,为中华民族的进步、解放和振兴做出了各自的贡献。我希望通过我的所知,所见,所闻,来赞美我们中华泱泱大国的民心浑厚,歌颂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英明,畅叙我们中国革命的丰富内涵。在缅怀先辈的功勋业绩的同时,展望我们中华民族团结统一和繁荣富强的美好未来。

我是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虽然写过十多部中文的和英文的专业技术专著,但是,写人文,写历史,我还是外行。尤其是写自己的亲人,难免落脚点会偏倚和局限;因此,我希望找到一位合作者。感谢信息时代和网络文化,让我看到许许多多关心张振汉的朋友们写的文章、帖子。其中,陈贤庆先生个人网站《聚贤茶室》中的一篇《贺龙与张振汉》使我感到特别亲切。我在北京,陈老师在广东,一北一南相隔数千里,我们还是联系上了。陈老师是广东的一位文史学者、作家兼诗词家,有《民国军政人物寻踪》《民国军阀派系谈》等专著,熟悉民国历史以及象我父亲那样的军政界人物。我专程到了孙中山先生的故乡,看望了正在培育桃李的陈老师。陈先生对我表达的热忱与帮助,解释了我心中的疑虑。

经过我同陈先生半年时间的愉快且融洽的合作,此书已经完成。除了有近20万的文字,还配有百多幅珍贵的历史照片和资料复件,希望能呈交给广大的读者以及后辈们,参考揣摩,推敲评点。

我希望,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能留下父母亲的点滴的浪花。

 

                                            2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