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生活散记(之二)
珠海十日
      
  19938月底9月初,经伯明表哥介绍,我在珠海一个石场打工,头尾十二日(实际上班8天)。时间虽短,但给我留下了难忘而美好的回忆。
       
雇我的是一位叫江耀阳的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是我表姪女琳琳的同学。他在珠海湾仔连平马骝洲磨刀门围垦指挥部工作,是捧着铁饭碗的国家工。但他在附近碎石场有投资,因无暇顾及该场的业务,故需请人做他的代理人,参与管理,收钱开票,月薪800元。我这年纪的人正合他意。当时,我炒了第一个老板,从惠阳返回广州,刚送走了暑假来探亲的荷英,暂无所事事,便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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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日晚,我和小江、琳琳相约在云香楼饮夜茶,进一步了解我将要做的工作。829日我和小江在大沙头码头登上一艘明亮舒适的飞翼船。(琳琳来送行,当时他们似一对恋人)。船很快从珠江内河出珠江口,一个电视录像还没有看完,眼前便豁然开朗,前景是茫茫大海,一望无边。我心想:这回真的是下海了!但深知前途未卜。有诗为记:珠水滔滔海茫茫,不知前路向何方。今日下海潮头弄,世间万事放眼量。
      
出了码头,小江领着我上了去拱北的公共汽车,从拱北又到湾仔,在那里可望见澳门的高楼大厦(我86年曾和荷英、小秋到此一游)。从湾仔又乘摩托车在颠簸的公路上行驶,约二、三十分钟,终于到达他工作的单位。稍事休息后,继续搭乘摩托车沿着海堤公路向西,走的路其实是祖国南海的一小段海岸线,对面是著名的横琴岛,从他的单位出发约半个钟头,终于到达我的工作地点——南屏挂定角石场。
      
这是一个小小的碎石场。远处山上爆破下来的大石块用拖拉机运来,通过碎石机粉碎,然后过滤成大中小三种规格的小石块和石粉。开工时,掀起滚滚白灰,发电机、碎石机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
      
这里没有通电,用自置的发电机发电;没有电话,没有报刊,更没有电视。小江把我安置在一间搭建于海堤上以树皮遮顶的木板屋里。没有床,睡在架空的木板地上。他为我新购来一套床上用品:枕头、蚊帐、草席和毯子。虽然时令正当盛夏,入夜时,海风阵阵吹来,格外凉爽。睡在地板上听海涛哗哗拍岸,从板缝间能见到海面行船的闪闪灯光,颇有诗意。
      
我工作的地点是在另一间海堤上的木屋里,那里有一张桌子,一台台式音响,间或能见到小江送来的七、八天前的报纸。我的工作十分简单:有人开车来购石子时,收款开票(五联单),晚上就交账给老板娘,每天大约有1030车的生意,我还记得每立方65元;每车34立方。除此之外,什么事也没有,既自由又轻松,那台音响成了我的好伙伴。有一天我闲着没事,竟一连写了8封信!
       
这里的老板是个脾气十分暴燥的当地人,老板娘却是我的同乡(阳江人),因为有共同语言,有时我和她谈得很投机。这一家是当地先富起来的人家,站在采石场上就可见到远处村子里他们那栋十分显眼的新楼。为了送他们5岁的孩子到几公里外的南屏上幼儿园,专门买了一辆车并雇了一位亲戚开车。
       
石场总共十多人,就象一个大家庭,吃饭时围在一桌,十分热闹。一日三餐,菜亦丰盛,六菜一汤,通常有三样鱼鲜。记得831日这天是传统的所谓鬼节,中晚都加菜,我还喝了一点白兰地,比惠阳淡水打工时的伙食好多了。开夜工时,还有夜餐。
       
91日算是正式开工,如果作为疗养,这里实在是好极了。但是在这样一个举目无亲、没有电视、没有报刊、没有电话的环境中,远离妻子儿女,做着与自己高级职称很不相称的工作,我心里又有说不出的滋味,这种心情,我想,不亚于古今的那些流放者的心情吧。
        
晚饭后,我通常和负责发电机的周师傅一起沿着海堤散步,一直西行到正在紧张施工的珠海大桥东桥头。周师傅是肇庆人,约50岁,身体微胖。我们同是打工一族,年龄相仿,自然可以谈得来。我在这里短短的几天里,正巧目睹了珠海大桥合拢的历史瞬间,一个月后的国庆节时,已见报载,珠海大桥试通车了。
       
沿着海堤一路排开,断断续续临时搭建了许多木屋,那都是外地人在此谋生的“家”,其中多数是石场和个体运输工人的,也有专门从事海上走私活动的。有一天夜里,突然开来一辆大货车,车上装了一箱箱的外烟,在这里盖上了一吨石粉,作为运石车向远处开去,逃避检查。这里不少人发了走私财,据说有的中学生都参加走私。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去,到了第十天(98日)我终于熬不住寂寞,单独步行约20分钟,到了珠海大桥东桥头,从那里搭乘班车到南屏镇打电话回家。得知我30年前的一位女学生刘建华想请我返广州接替她在广州珠江仪器公司的工作,她自己则另有高就。我思考再三,权衡利弊,终于决定离开这里返广州发展。正所谓:人往高处走,一山还有一山高。但是,才工作了几天就要走,怎么好意思向小江开口呢?我带信请小江来,告诉他,学校通知我返校,因为我的退休手续没有办好(事实确未办好,后来到10月份才正式批准我退休)。小江二话不说,同意我回去,并毫不犹豫地给了我1500元作路费,叫我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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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日下午440分,我收拾好我所有的行李,其实就是一个不大的蛇皮包,离开了工作不到九天的石场,经中山黄圃看望母亲和庆弟一家,并于次日上午返回了广州白云路那间熟悉的小屋。后来,我把小江给我的大多数钱都请琳琳转交还给小江,只留下我应得的几天工资。
         
这样,我结束了珠海的打工生活,于911日正式到珠江科技仪器公司上班了。这一步,其实整个地改变了我以后几年的生活道路。没有这一转变,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的退休生活将是另一个版本了。
        
我现在想起那十天的生活时,似乎仍感觉到南海的海风在吹拂,碎石机的隆隆声仍在耳边回响,小江那黝黑的脸仍在眼前浮现,这些,都是值得回味的;唯一感到不安的,是对小江的歉意,不知他现在怎样?石场怎样?我甚至想:何日旧地再重游!?

 

                                             2001512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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