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岁月追忆
——徐闻县勇士农场12队知青回忆录
陈贤庆
序
翻开祖国的地图,我们可以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版图,形似一只雄鸡,这雄鸡有两只脚,一只是台湾岛,另一只就是海南岛。而与海南岛隔海相望的,就是雷州半岛。雷州半岛的北部属海康县,南部属徐闻县。徐闻何以得名?据传,徐闻三面环海,形似一叶靠岸的小船。而徐闻城中的登云塔高高耸立,正如桅杆揭起,大有扬帆启航之势,而四周海上波翻浪涌,涛声震荡,徐徐而闻,故而得名。过去,徐闻是赴海南岛的必经之地,故肯定留下过包拯,苏东坡等人的足迹。近日报载,据考古学家考证,徐闻县还可能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在徐闻县的中部,有一个农场,叫勇士农场,不知当年是谁给了它一个如此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在1968年11月,数百名广州的青年学生,来到了勇士农场这块完全陌生的土地,开始了他们的数年甚至上十年的知青生涯。其后几年间,又有一些广州,汕头,台山等地的青年来到农场,当时每个生产队都有数十位知青。1976年后,他们陆续返城,到1980年,已基本离开了。
2000年9月16日夜,二十多位原勇士农场12队的广州知青,相聚在番禺莲花山下的一处度假村,一边举头望着尚还圆满的月亮,一边回忆着三十年前的雷州岁月。这样的聚会,在过去的二十年间已有无数次,然而,知青生活却是一个永远说不完的话题,如同一首唱不到尽头的歌。尽管在农场时,彼此之间会有矛盾,有摩擦,有纠葛,甚至有怨恨,但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大家早当父母甚至快当爷爷奶奶公公婆婆之际,还有什么不能放得下?那一夜,他们依旧说着,笑着,唱着,遥远的追忆使他们似乎一下子年轻了二三十年。然而,大家毕竟年已半百,两鬓苍苍,岁月催人老,还能有多少次的聚会追忆?这班昔日的同学与场友,此刻,忽有一种并非无端的忧虑:过去那一段艰苦的却又难忘的岁月,恐怕会随着不久而来的老人痴呆症或伯金逊症从我们的头脑中消失!由此,忽又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趁大家头脑还清醒,还能回忆起一些往事,何不把雷州半岛那段酸甜苦辣的日子记录下来,作为大家晚年的一点精神慰藉?
二三十年前的往事啊,要回忆并记录下这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群体的往事,当然不容易,但,只要大家都参与,能回忆多少就记下多少,总会日趋详细,日趋完善的。于是,就有了以下的一些文字------
一 12队知青的组成
在华南大都市广州,和国内许多城市一样,都把其中一条最繁华最主要的马路以国父孙中山的名字命名,于是,横贯广州市东西的那条大马路就叫做中山路。中山路很长,又分段为中山一路至中山八路。在这八个路段中,又以中山四,五,六路这三段最为繁华。老广州们都知道,过去广州市主要的购物区,就在中山四路,五路,以及永汉路(后更名为北京路)。尽管现在由于旧城改造及地铁兴建等原因,中山路已无复旧日南国那特有的风貌,但她在老广州们脑海中的美好形象,应是难以磨灭的。由于中山四路,五路是著名的路段,由此又派生出一些著名的街巷,如大塘街,长塘街,旧仓巷,大马站,小马站,流水井等。我们这里不是要介绍广州市的老街老巷,而是以怀旧的方式,曲折地引出那一条我们生活过的,至今仍十分怀念的大塘街。
现在的青少年可能不知道大塘街,而在三,四十年前,它恐怕是尽人皆知的。在大学毛泽东著作的时候,它弄出了一些名堂来;此外,在这一条不算很大也不算很长的街巷之中,不仅有一些小型的工厂,而且还有一所中学!那所大塘中学,之所以有点名气,不是因为它是省重点或市重点中学,而恰恰相反,它是一所民办中学!在计划经济的年代,是很难找出几所民办中学来的。如果是现在,谁的孩子在民办学校读书,必然会引来羡慕的目光,因为人们往往把民办学校与贵族学校划上等号。但是,在过去的年代,民办学校毕竟比较简陋,师资比较低下,于是,民办学校包括我们大塘中学的学生,就显得低人一等了。不过,只要自己不要看低自己,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目光?孔子当年开坛授徒,不也产生贤人七十弟子三千吗?啊,好了,不要离题太远,还是言归正传。
1966年夏天,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这场“大革命”,把千千万万的大学,中学的学生都卷了进去,那时已无公办,民办学生之分,只有“主义兵”“红旗派”的派别之分了。大塘中学的学生也参与到广州市的派别混战之中。本文并不在于回忆那一段历史,故只选取其中一个短暂的镜头,以供诸位“怀旧”:某月某日,身上穿着不知从那弄来的绿军装的大塘中学的学生徐永祥,谢广淮等,开着一部也不知从哪弄来的吉普车,在广州市的某路飞奔。他们正执行着一项战斗任务。谢广淮保持着一级战备状态,把一枚手榴弹握在手中,手指扣着弦,随时向某个目标抛出。然而,未经考牌领取驾驶证的徐永祥,在某个拐弯处使得车子变作底朝天!这还不算最可怕的!一息尚存的这几位红卫兵,惊恐而绝望地看着谢广淮手中的手榴弹,弦线已经拉开了!这时,大家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等待那悲壮的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在我们今天,喝不死人的农药等伪劣商品经常可买到,然而,想不到六十年代也有炸不响的手榴弹!于是,几位少年幸存下来,与其他同学一样,卷进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洪流,成了日后的下乡知青,并与广东省华侨中学,广州市黄埔港中学,广州市32中学等上山下乡知青,在远离广州近700公里的雷州半岛上,合演了一部青春悲喜剧。
1968年11月11日,南国秋季的早晨,凉风习习,薄雾冥冥。大塘中学一百多名学生,回到学校集中,然后,坐专车到远在广州市东南面的黄埔港,准备远赴离广州市约650公里外的粤西的雷州半岛。在黄埔港码头,虽则红旗飘舞,锣鼓喧天,扩音器里不停地播放着《知识青年志在四方》那首雄壮的歌曲,但难以掩饰那浓烈的离愁别恨。如果要每一位同伴都说说当时的情景,似乎没有必要,因为那父母送别儿女的情景,可以说是大同小异,不妨以胡肇珍为例:其时,胡肇珍的母亲到码头去送行,胡母执女之手,反复叮咛,泪如雨下;胡肇珍则故作轻松,亦反复安慰其母,如此感人肺腑的场面,可惜当时未能摄入镜头。也有一些是同学来送行的,这些送行者,都是多几个心眼的人,如余慕红,苏惠萍,黄康琳等,她们反复叮嘱好友,去到农场后一定要把真实情况汇报,以让她们决定是否紧随其后。她们的好友吕国华,陈菲等当然满口答应,到农场后不久,即写回信,把雷州“天堂”描绘了一番,结果,一个月后,又“骗来”了一批起码可以陪哭的少男少女。
下午2时正,万吨巨轮建华号满载数千青年学生,驶入了茫茫的南海,历经两天一夜,到达了粤西的湛江港,然后分乘汽车,再往南行。汽车在两旁长着高大的防风林木的红泥公路上又跑了大半天,终于在16日下午到达了勇士农场的场部。在场部吃了晚饭,我们一行人又由汽车送到离场部10公里外的第8生产队(后改称12连,12队。为叙述方便,以下一律称12队。),从此开始了我们的知青生涯。在此,首要做的,是把我们这一班当年有缘走在一起的知青的名字列出,录以备忘。由于大家的身份都是知青,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故以到场先后与“学历”为序:
1968年11月11日离穗,14日到场的知青如下:
徐永祥 男 大塘中学初三级学生
20岁
谢广淮 男 同上
19岁
吕国华 女 同上
18岁
崔厚基 男 大塘中学初二级学生 17岁
黄展堂 男 同上
17岁
陈日潮 男 同上
17岁
苏火生 男 同上
17岁
陈 菲 女 同上
17岁
胡肇珍 女 同上
17岁
伍俊文 男 大塘中学初一级学生 17岁
赖广田 男 同上 16岁
何国炘 男 同上
16岁
黄汝强 男 同上
16岁
陈泽南 男 同上
16岁
王奕玲 男 同上
16岁
高永亮 男 同上
16岁
朱 祺 男 同上
16岁
余玉英 女 同上
16岁
文妙兰 女 同上
16岁
黄玉瑜 女 同上
16岁
邓燕玉 女 同上
16岁
冯碧娜 女 同上
16岁
吕曼华 女 同上
16岁
姚 萍 女 同上
16岁
黄汝增 男 省华侨中学初三级(?)学生 17岁 (随其弟黄汝强来勇士场)
何玉冰 女 省华侨中学初二级学生 17岁 (随其弟何国炘来勇士场)
1968年12月13日离穗,16日到场的知青如下:
余慕红 女 大塘中学初三级学生
19岁
苏惠萍 女 大塘中学初二级学生 18岁
黄康琳 女 大塘中学初一级学生 16岁
黎志光 男 同上
16岁
何达超 男 同上
16岁
关本源 男 同上
17岁
张穗芬 女 华师附中初一级学生
16岁 (随朋友陈菲来勇士场)
以下为陆续调入和新分配来的知青:
张学愚 男 大塘中学初三级学生 19岁;1968年11月来勇士旧12队(后改3连,3队),约1969年调来12队
谭英珠 女 台山县城某校初一学生 17岁 1969年11月来12队
谭雪娜 女 台山县城某校学生 17岁 同上
陈锡松 男 同上 18岁 同上
温景红 女 广州黄埔港中学学生 1968年11月来勇士某队,1970年某月调来12队任卫生员
区瑞强 男 广州某校学生 17岁 1969年?月下放到徐闻县曲界公社当知青,1971年10月转来勇士12队
王国伟 男 广州32中学生 16岁 1971年11月14日从广州到来勇士12队
罗耀光 男 同上
刘伟强 男 同上
梁慧生 男 省华侨中学高二级学生 印
梁慧生 男 归侨 1968年11月到勇士13队(后改14连,14队),时年21岁 ,1970年6月调到砖厂,1972年10月砖 厂解散调到12队。
陈贤庆 男 同上
1968年1 陈贤庆 男 1968年11月到勇士13队(后改14连,14队),时年20岁,后同上。
赖经文 男 省华侨中学初二级学生
1 赖经文
男 1968年11月到勇士13队(后改14连,14队),是年17岁,后同上
区得谋 男 省华侨中学初三级学生
1 欧德谋 男 1968年11月到勇士16队(后改9连,9队),时年18岁,后同上。
雷厉行 男 省华侨中学初一级学生
19 雷厉行 男
1968年11月到勇士16队(后改9连,9队),时年16岁,后同上
郑金训 女 广州黄埔港中学学生
郑金训 女 印尼归侨学生 1968年11月到勇士某队,1976年调12队任卫生员。
曾在12队旁边的第四小学任教过和工作过的知青:
杨正平 男 省华侨中学高三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3队工作。
郑诗馨 女 省华侨中学高二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4队工作。
苏 中 女 省华侨中学高二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4队工作。
陈小芳 女 省华侨中学高一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4队工作。
郑小燕 女 省华侨中学高一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3队工作。
伍雁玲
女 省华侨中学初三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3队工作。
黄隽玲 女 省华侨中学初三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9队工作。
熊洁冰 女 省华侨中学初二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3队工作。
李红征 女 广州黄埔港中学高三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队工作。
任 侃 女 广州黄埔港中学高三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队工作。
何永莉 女 广州黄埔港中学高二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队工作。
杨 红 女 广州黄埔港中学初一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队工作。
张昌育 男 张昌育 男
省华侨中学高二级学生,1968年11月到场,原在14队工作,后调到四小伙房工作。
复员退伍军人,
吴先永 男 汕头籍复退军人,1970年9月到12队。
吴朝光 男 同上
吴汉标 男 同上
丘木桂 男 同上
康元德 男 同上
郭德三 男 海康籍复退军人,1970年9月到12队
早期在12队参加工作的职工子弟
米香菱 女 场部米副场长之女
吴莲清 女 场部干部之女
王 强 男 场部王司机之子
张 强 男 12队老工人张运恩之子
倪康美 男 15队(北山)职工子弟
先后调往外单位的知青:
王奕玲 黄汝强 何达超 19??年?月调往场部武装连
崔厚基 黎志光 19??年?月调往场部修配厂
陈日潮 19??年?月调往场部基建队,后调机耕一队
谢广淮 关本源 苏火生
谢广淮 苏火生 关本源 1970年6月调往砖厂,1972年10月砖厂解散回队
二 勇士农场及 12队概况
首先说勇士农场。而说勇士农场,又得从徐闻县说起。
民国初年起,由于军阀混战,兵不剿匪,以至徐闻渐渐沦为匪窝,匪乱连续15年,人民死亡率达60%。清末全县有三十万人,到解放前夕仅剩七,八万,徐闻全境形成了茫茫的荒山野林。直至1931年,全县匪患始终止,但流浪异乡的百姓未归故土,大片田园依旧荒芜。1933年8月,国民政府广东省建设厅农林局筹建徐闻垦殖场,以大水桥,那老村,老宿地一带为主要基地。1934年2,3月间,垦殖场正式建立招人归耕,开垦土地二千余亩,种植水稻,旱稻,甘蔗,木薯,蓖麻,棉花和豆类等。此垦殖场惨淡经营了12年,终于1946年停办。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朝鲜战争及帝国主义对我国的封锁,中央作出了“一定要建立我国天然橡胶生产基地”的决定,于1951年10月在广州成立华南垦殖局,由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书记叶剑英兼任局长。11月,即派出勘测队开赴海南岛及雷州半岛进行实地测量。1952年初,从人民解放军抽调部队组成林一师和林二师,分赴海南岛及雷州半岛。林二师5团到达徐闻,在坑仔附近成立徐闻垦殖所,建立26个编号场。林二师5团2营6连连长霍连,率部从中山县竹秀园急行军于8月16日到达北良村即后来场部招待所及幼儿园所在地安营扎寨,宣告0115场正式建立。这就是勇士农场的前身。
各场成立后,即派人到省内各地去招收民工,各地各界人民群众纷纷自愿报名,踊跃参加垦殖事业。1953年4月,光现在勇士场的范围就先后有6000多人到达,当时设立14个分场,共编49个中队。1954年,0115场改名为石板垦殖场。1955年,改名为勇士垦殖场。1957年转向企业化,垦殖场改为农场。
勇士农场位于徐闻县东北部,地理坐标为北纬20.4度,东经110.2度。东与徐闻县的海鸥农场,南与南华农场,西与五一农场毗邻,北则与海康夏的收获农场相接壌。西部边界上的石板岭,海拔245.3米,为徐闻境内的最高峰。第一代雷州农垦工人的悲壮的创业史,不知有没有人详尽地写下或以长篇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但知青们从老工人的口中,已经听到许多令人肃然起敬的故事。应该承认,这是一种最好的阶级教育和精神鼓励,是知青们从老工人身上获得的最有用的财富。试想,纵横数十里的徐闻山,山高林密,荆棘遍地,瘴雾弥漫,疫病侵袭,猛兽横行,加上3,4月的阴雨,7,8月的台风,11,12月的干旱,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之下创业,没有坚定的信念,没有不屈的毅力,没有强壮的体魄,如何能担当那些高强度的劳动?当知青1968年到达农场时,老工人大多不足40岁,但普遍显得苍老,妇女更有较多病痛。如果说知青的劳动和生活是艰苦的,那么,这种艰苦,和他们比较起来,则又不可同日而语。
勇士农场的经营方针和作物布局,是根据每个时期国内外形势和国家需要而定:
1952年,全力开垦荒地,种植橡胶。
1954年,根据台风多的情况,大力营造防护林带,把大方格改为小方格。
1957年,贯彻“一业为主,多种经营”,“以短养长”的方针,大力发展香茅,适当种植咖啡,粮食等作物,发展以猪牛羊为主的畜牧业。
1962年,提出“以橡胶为纲,以粮食为基础,胶粮并举”的方针。1968年知青到农场时,仍是执行此方针。
1969年,因林彪有“大力发展橡胶,满足全国人民需要”的题词,又偏重于发展橡胶。
1972年,重新贯彻“一业为主,多种经营”的方针,大种香茅。
1975年,开始种植茶叶。
1977年,确定“一胶二麻三茶”的作物布局,大种剑麻,开始上甘蔗。
以后的情况,因知青已离去,不赘。
1968年,农场为地方国营农场。1969年4月,勇士农场改为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第7师第10团,生产队也重新编号,8队改为12连。1974年,兵团撤销,重新恢复勇士农场名称,但原连队编号不变,由“连”改为“队”,即12连变12队。
知青在农场期间,历任场长,党委书记名单如下:
马凌顺 勇士农场场长
1964----1975
吴 森 7师10团政委 1969----1974
李庆涛 团长 1969----1974
程永礼 勇士农场书记 1974----1982
马广武 场长 1976----1981
1991年11月,是广东及粤西农垦创建40周年,勇士农场场志办干事陈程辉同志写有《建场历史的回顾》一文,本节以上的资料,均来自该文。
勇士农场分成三个区,12队处于农场北部的第三区,建场前的地名叫坡塘。12队东与14队,西与13队,南与11队相连,而北则是海康县收获农场的地界。从勇士农场场部起,有一条泥质公路,跨越石板山顶,到达12队,距离为10公里。在12队处分为两路,一路直通收获农场,12队到收获农场场部约12公里;另一路通往14队、15队、16队。16队应是勇士农场最边远的一个生产队。从12队到附近的墟镇,则最近为石板墟,10公里;东面的和安,西面的曲界,北面的海康县的调风等墟镇,均有15公里之遥。
三区的各个队,地最广,人最多的,就数12队。除了有一百多号劳动力之外,与其他队不同的,是12队还设有一个第三机耕队,简称机三队;附近还有一所小学,第四小学,简称四小;此外,还有一间稍大的商店,一间设备较多的卫生室等。这些,都奠定了12队作为三区的中心这一地位。
由于缺乏图片资料,我们尝试用文字描述12队的地理环境。勇士农场到收获农场的公路在生产队的边上经过,方向是从南到北。当我们下车以后,不会看到牌坊或什么标志性的建筑,你只会看到一条较大的道路,从西往东走向,贯穿整个生产队。
顺着这条路走,左边,即北面,是两列砖瓦房,每列四排,其中最靠近路边的那一排,就是知青们的宿舍。其实是一分为二,男女各住一半。其余的房子,分成十几平方若干间,除了队部
、商店、卫生室各占一间外,就是老工人的宿舍。如果每户老工人都有一间房,那也凑合,而实际上,当我们初到农场时,是每户老工人住半间房,中间用竹子席子等隔开,当年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老工人一般有三个以上的子女,五六口或七八口住那几平方的半间房子,其难堪处可想而知。所以,老工人都在房屋的外围,用竹木茅草搭建一间屋子,用以做饭
、吃饭、冲凉、洗衣、请客甚至过夫妻生活、睡觉等,这屋子称为伙房仔。在那堆伙房仔之外,有一个大晒场,还有一口大鱼塘。那地方,称为晒场角,旺中带静,是知青情侣幽会常选之地。
在道路的右边,即南面,除了也散落一些伙房仔外,有一间生产队的集体伙房,知青以及大多数老工人都在此开伙食。伙房前面是一大片空地,有一棵大榕树,俗称榕树头,是孩子们嬉戏之处。这一带,更是晚上开会或看电影的地方。空地旁边有一口水井,周围有些石板,供人们洗衣之用。离水井不远,又有一口大鱼塘,塘边种有松树柳树,因而,水井头一带,可说12队一景,当然是知青情侣幽会首选之地。往南走去,是知青的冲凉房。冲凉房初为竹木茅草搭建,保密程度较低,后改为砖瓦结构。冲凉房原没有热水供应,后指派专人烧水。再往南走,就是机三队的队部,以及拖拉机,推土机的停放处。机三队不属12队管辖,但工人都住在12队,其家属都是12队职工。
顺着道路往东走,过了南北两个鱼塘(中有涵洞连接),便到了四小的所在地。四小并不大,大概有两排教室,一排办公室及教师宿舍。在教室前面有一大片空地,是学生们活动的地方。11队、12队、13队的小孩,都在这个学校读书,一些知青先后成了这学校的老师。
以上印在我们脑海中的,便是勇士农场12队的地理环境概貌。
三 知青的生活环境
1968年11,12月间,33名来自广州市的青年学生落户在勇士农场12队,开始了他们的知青生涯。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当知青们到来之时,农场已经过老一辈的拓荒者16年的艰苦奋斗,具备了一定的规模和基础,所以,知青们的生活条件,与老工人创业时已不可比拟。然而,这毕竟是一群从大城市来的,只有十余岁的青年学生,生活环境的反差,却是巨大的。加上,文化大革命对生产的破坏,使得勇士农场在1968年就亏损49.4万元,全场职工的生活环境都不可能会好。我们当年的生活如何?为了叙述的方便,还是按传统的“衣
、食、住、行”说法,再加一个“用”字,依此去写。在写“衣、食、住、行、用”之前,又不得不首先说明,当知青们刚到农场时,每月的工资是20元。因此,大家每月的生活费,都是由那20元支配的。
衣 如今我们要穿衣,到商场地摊去买就行了,然而,我们还清楚记得,当年买布买衣服,是要凭布证的!每人每年可以买多少布?1丈3尺6寸!也就是说,大个子不够买一套长衣裤!在这种情形下,知青们的衣服本来就不可能多,尤其男知青。到农场后,并无工作服派发,于是,劳动的衣服就当然挑最破烂的一两套,我们称之为“战袍”。那“战袍”,女知青可能会不时洗洗,但男知青则往往任其风吹雨打,直到沾满汗水泥浆,脏得臭得实在连自己也不能忍受了,才把它往水里泡。兵团成立那阵子,我们还高兴过,以为可以穿上一套绿军装,然而并没有。至于那劳动的鞋子,当然是现在已找不到的“解放鞋”,泥里水里都靠它去闯,连最爱清洁的女孩子也不可能天天去洗涤。说到鞋子,不可能不提到徐闻地的泥土了。徐闻地方的泥呈暗红色,这倒没什么,要命的是,它遇水即有极强的粘性,沾在鞋上,踢之不去,须用竹木甚至铁片镰刀剔之铲之。如此一来,下雨天就甚是可怕了。而天放晴后,那泥又会变的坚硬如铁,踏之脚痛。因此,在农场,鞋子的损耗也快些。为了在下雨天还能走动,又必须买一双水鞋,而且是高筒的水鞋!至于头上的帽子,草帽或竹帽,劳动时你不能不随时戴着,因为雷州的烈日和阵雨,都是出了名的。
不管怎样懒,衣服总得要洗的。如何洗衣服?那时没有洗衣机,甚至没听过;生产队也没有自来水,洗衣只能靠井水。那井里的水如何打上来?原来水深往往三四米五六米,靠井架上的一个轱轳把水桶绞上来。绞上来之后还要左右手配合把水桶拉到井边,个子小或有病痛的女知青,如苏惠萍
、吕曼华、邓燕玉、胡肇珍等,就很吃力了。当然,这也给男知青发扬“爱心”提供了机会。洗衣的时候,肥皂是不能多用的,因为肥皂也要配给!晴天的时候,衣服当然晾在户外,但下雨天,尤其是三四月的阴雨天,衣服只能晾在屋内,不过数日难干,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火来焙。那时,绝大多数知青衣服的颜色都离不开蓝
、绿、白、灰四种,尤其可惜的是,当女知青们拥有最美妙身材的时候,那些厚厚的斜纹布总是在外面遮挡着!
食 在我们之中,大概有八成是因为害怕自己煮饭才到农场来的。农场的好处就是有集体饭堂,可以饭来张口。但到农场不久,我们就发现,这口并不太容易张。伙房的饭原来是蒸的,一人一瓦钵,瓦钵上有名字;后来,改为用大锅煮的,自己拿饭盘去装。不管蒸的还是煮的,吃多少自定。男知青一般吃4两,女知青吃3两。按当时的劳动强度,这几两饭应该不足够,之所以吃这么一点,原因有三。一是我们每月定量30斤,一天只有一斤,想多也不可能;二是我们虽身在农场,农场也种些水稻,但我们吃的是最粗糙的米,想吃多些也难;三是下饭的餸,除了过年过节,有时周六晚,会有些猪肉牛肉或鱼之外,平时一般是青菜
、酸菜、萝卜干等,所以那三四两饭也不是很容易咽下去的。老实说,每逢队里杀一头肥猪,或一头超龄服役的老水牛之日,就是我们欢呼雀跃之时。这一饭一菜多少钱呢?1角钱。也就是说,我们每月吃饭的钱,需要9元,尚余11元作他用。至于吃剩的米,可以从米仓中提取,用以换取其他的物品,如鸡蛋等。
既然集体饭堂不可能提供优质饭餸,知青们要熬得下去,就得想些办法,如买些豆酱伴辣椒或肥猪肉,买些腐乳,用以下饭;又如买一二两用木薯做的饼干或5分钱一个的合桃酥作补充。那时没有电饭锅,最先进的要数煤油炉,用煤油炉煮点蛋花汤,煎几片罐头午餐肉,那也算难得的享受;要么,在休息日,几个人合伙买一只鸡,白切;几条鱼,清蒸,补充补充营养。有了佳肴,不可无酒,经济允许,买瓶竹叶青之类;囊中羞涩,打点散装白干。酒是消愁解闷之物,往往一醉方休。不过,不要忘了,每个人的零用钱只有11元,不可能经常吃上鸡鱼,喝上酒的。遇到节日,则肯定三五成堆,凑钱会餐,以求得短暂的饱醉。
当囊中空虚,而肚子又需要补充点什么的时候,惟有两个办法。一是自力更生,带上简易的捕鱼工具,到坑沟中抓点鱼虾,或到山上采摘一些岗埝和杨梅子,那情景和原始人当然不同,但性质却是一样,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另一办法就是下三流手段:偷窃!月黑风高,带上工具,到附近地里挖点番薯,木薯,菠萝之类。最常用而又最可靠的方法,则是在宿舍门口洒点米饭,把附近的二三斤重的肥鸡引来,用快而无声的动作捕获,留待夜间烹而吃之,使之转化为营养。这类行为,虽则可悯,实属不轨,趁此机会,我们向当年无端损失了鸡鸭的老工人认罪忏悔。八,九十年代,我们有知青回农场,说起这些事,老工人们反而感慨地说:“原来认为你们有的知青坏,谁知现在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不知坏上多少倍!”是的,我们毕竟生活在“毛泽东时代”,即使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住 知青们到12队后,首先住在一处集体宿舍。那宿舍,其实是一个小礼堂。中间用竹木板帐隔开,形成一大一小两大间,女知青住舞台上;男知青住舞台下。每人一个床位,占地三平方米左右。所睡的床,开始的是用木条木板钉成,四周立四根竹竿,用以挂蚊帐。至于床上用品,当然都是自备,所带来的皮箱,藤箧之类,只得放床上或床底。到一两年之后,一座知青集体宿舍建成,男女各一半,较以前宽敞明亮一些,并有了较为象样的木架床,以及一处放行李的地方。但不管怎样,二十多位男知青住在一起,十几位女知青共同生活,难免会有碰撞,会有摩擦,会有争斗,值得庆幸的是,这么多年来,我们还没有发生特别不快的事件,这是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还能保持良好关系的基础。到了1975年,知青们才离开集体宿舍,搬到一个个的单间,4至6人一室,居住环境稍有改善。
无论是集体宿舍还是单间,都没有厨房、厕所、洗澡间,需要煮食,如厕,洗澡的,只能另想办法。要煮点食物,不多的,如几只蛋,一小锅糖水等,可用煤油炉;如果多的,如一锅番薯,一锅狗肉等,则只能在户外垒起炉灶,用柴草烧。宿舍附近有小便处,天晴时一般都会到小便处小便,但天雨或夜间,男知青往往就不自觉不文明了,在门外附近即解决,因此,男知青宿舍四周时有不良气味飘荡。至于大便,那就很不便了,因为大便所都在离宿舍较远的地方,有旱厕,水厕可供选择。旱厕近些,但苍蝇飞舞,蛆虫蠕动,气味难闻;水厕建在鱼塘之上,无臭味,排泄之物落入水中,发出叮咚响声,还可观赏到鲫鱼争食的壮观场面,但可惜离宿舍较远,尤其夜间,不便光顾。由于大便之处都不如意,有的知青就经常利用劳动之时在工地上解决,便后用土掩盖,既干净又可肥田,一举两得。说到洗澡,则须到数百米之外的知青冲凉房。那冲凉房原为竹木茅草结构,仅可遮遮风雨。茅草日久脱落稀薄,有不良少年偷窥,令一些女知青春光泄尽始觉察。一两年后,冲凉房才用砖瓦建成。另外,开始时,冲凉并无热水供应,那情景甚可怜,尤其女知青,得从伙房讨点热水,提到冲凉房用,后才在冲凉房边上建一灶,有专人用一大锅煮水。不过,收工晚了也可能热水用尽,须得自己动手再烧。
最后说说宿舍的照明。队里并没有用于专门发电的发电机,夜间发电靠机三队的拖拉机,电力有限,也不保证,而且到10点钟即停止。所以,宿舍的照明主要靠煤油灯,一般每人都有一盏。而夜间要外出,如上厕所,就须备一支手电筒。而队里开会,则用一盏汽灯照明。
行 在农场,出行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汽车当然有,都是解放牌货车,只用于生产运输,最多有时可以坐坐顺风车。也有两三辆吉普车,农场首长工作用,除非急病要送场部医院,一般人坐不了。在当时,自行车不仅是奢侈品,需两百元左右一辆,而且还要凭票购买,老工人好不容易才买到一辆,视之如宝,而知青是不可能拥有的。那么,知青外出,如到别的队访友,当然只有步行走路了,即使有时晚上到10公里远的场部看电影,也是集体步行去步行回,虽有点浪漫,但辛苦之极。前面我们讲过,从12队到场部及附近的墟镇,有10至15公里之遥,步行就得两三个钟头,开始一两次,还有兴致走下来,后来就不敢了,于是,厚着脸皮向老工人借自行车,而这事,确实使老工人太为难了,不借吧,好象不关心知青;借吧,又心疼,须知,到曲界,和安等地,走的其实都是牛车路,
用于汽车拉力赛还差不多,自行车去一趟,车子就大伤一次,我们当年对老工人实在体谅不够啊!
说到“行”,不可不提探亲路上的艰辛。按照当时的政策,知青一年应有一次探亲假,每次12天,但实际上是一年多两年才能回家一次。当时我们回家有两种途径。一是如果场部次日有车到湛江,则走路或请别人用自行车送到场部,在场部住一夜,次日凌晨四五点或五六点坐上那解放牌货车,在车箱里或站或坐,车行160公里,中途要过海康县南渡江渡口,半天才到达湛江。另一途径是走路或请别人用自行车送到收获农场场部,那里早晚各有一班公交车到湛江。无论那一途径,到了湛江以后,当天肯定走不了,能买到次日回广州的票就算幸运。于是,须得在湛江住上一晚。当时住旅店也不容易,湛江赤坎汽车站附近的工农兵旅店就是我们的落脚之处。有时旅店的散铺也住不上,就要露宿街头。当年,从湛江回广州也有两条路,一是汽车直达,但必须经过顺德县的九江渡口和龙江渡口,当年等待过渡的苦况,现在也难以用笔墨形容。总之,这490公里的路程,须从凌晨五六点钟,到入黑才能到达广州。另一条路线,叫水陆联运,先从湛江坐汽车到江门,下午五六点左右到达,转坐叫“花尾渡”的船,在船上过一夜,次日凌晨到广州。以上所述,都是仅包括正常情况和天气,遇到台风时节,则可能更糟糕。十余天后,我们又得艰难地从广州返农场,所不同的是,回来的时候,你只能到达收获农场,甚至在远离勇士场部的下桥!在手摇电话的时代,你要通知同伴来接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往往需要预先在广州拍电报告知。啊,今天我们乘车飞驰在九江大桥和龙江大桥,走在高速公路快速干线,回想旧日出行之难,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用 前面说过,知青刚到农场时,工资是20元,而那时老工人的工资,一般也是34元或37元7角,但这已够知青们羡慕的了。这20元的工资标准,应该是维持了两三年。其后升一级,大部分升至24元,个别表现出色的升至26元5角。又过了两三年,升至29元。其后,是34元。知青们离开农场时,都不会超过这个工资标准。
无论是20元或34元,扣除了11元伙食费,所余就实在有限了。那么,哪些是每月必须的开支?不算衣服,鞋袜
、毛巾、牙刷等“耐用品”,每天要消耗一点的牙膏,肥皂总得买(牙膏还得凭牙膏皮才能买到);那时传递信息主要靠书信,那么信封、信纸、邮票总得买;晚上须照明,煤油、电池总得买。女知青,不可能不买一点妇女用品,幸亏那时尚未时兴玉兰油,潘婷洗发露之类,可省去化妆品的开支。除此之外,为了填饱肚子,增加一点营养,你不可能不买一些食物,如白糖
、炼奶等;节假日,总得合伙加点餐。如此一来,囊中所剩就无几了。男人苦闷无聊或劳累,很容易学会抽烟,我们之中,也出现了大烟鬼。那时的中档烟叫“丰收”,2角8分一包,但一天一包肯定难以维持,不时要抽9分钱一包的“电车”或“经济”。到后来,干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买3元钱一斤的烟丝,以小铁烟盒装着,或用烟纸卷着抽,或用水烟筒来抽,其抽烟的姿态神情
技巧已与老工人无异了。这样,抽烟的知青如张学愚,梁慧生、陈贤庆、雷厉行、赖经文、罗耀光等又多了一笔开支。
如果仅仅是上述开列的项目,还可以对付得过去,最要命的,当数那探亲假!探亲假是知青们求之不得的假期,但又是开销最大的时刻。家境好一点的,只须顾及回去那一程,家境差的,还须考虑返场的费用。路费虽有报销,但其他的用度不少,尤其是一两年才回这趟广州,总得给家里人带一点徐闻的特产,于是,要买些白糖,买些花生,买些鸡蛋鸭蛋,甚至买一笼活鸡,因为那个“火红的年代”,广州更是物质奇缺!从广州返农场,你总不能两手空空,现在时兴旅游归来捎点“手信”,那时也须“手信”,你总该慰劳慰劳那些在农场吃苦的,平时帮助过你的知青兄弟姐妹吧,总得孝敬一下平时关心过你的老工人吧。当然,那“手信”一般是能入口的,如饼干,糖果等,记得鸡仔饼是最受欢迎的。梁慧生是印尼归侨,有香港关系,有次探亲归来,带回些依力架饼干,朱古力糖,云丝顿烟,着实使我们开了一次洋荤。
在那艰苦的年代里,我们那二三十元的工资,居然可以生活下去,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说,现在,我们仍能保持有一点节俭的品格,那肯定是和农场的日子分不开,我们经历过艰辛,知道幸福来之不易。
四
知青的劳动工种
勇士农场的经营方针时有变化,而12队主要还是种植橡胶、香茅等,由此派生出不少工种。我们这班来自大城市的,从未干过农活的十几岁的青年学生,不得不要学会各种劳动技能,因为这已成为谋生的手段了。每天早上7点半,张队长或李队长便用铁槌敲打一块挂在队部门口的铁板,这是上午开工的信号;下午2点,同样的钟声响起,我们又要走出宿舍的门。如果不加班的话,一天8小时工作。由于工作的种类较多,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分开工种,细细追忆。
割胶 当我们到12队时,队里已有一批胶树可以开割,于是,一些心灵手巧的知青,尤其是女知青,如张穗芬、陈菲、吕国华、黄康林、黄玉瑜、谭英珠、谭雪娜等,都被选上,当上割胶姑娘。她们头戴一盏电石灯,腰间别着电石壶和一只小竹篓,用以放割胶刀等工具,脚下穿着高筒水靴,看上去英姿飒爽。
当年,兵团割胶姑娘的英姿在大小不同的舞台上都展现过,使不少知青家长也感到放心和自豪,不过,割胶工的苦处你未必知道。凌晨2点半,她们就被叫起,稍作梳洗装束,就吃夜餐。夜餐一般是鸡粥之类。3点钟出发到胶林。到了自己的林段,就要分开工作了。在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分开”,不是5米10米的分开,也不是30米60米的分开,而是100米200米的分开,是中间隔着一两排防护林的分开,是呼喊也难以听闻的分开!试想想,一位妙龄少女,在夜阑时分,在胶林深处孤身工作,朝朝如是,现在的小姐们敢吗?也得感谢“毛泽东时代”,那时治安比较好,不然,象现在这样,不知会产生多少悲剧和惨案!割胶的工作,要心细手轻,斜顺着树身原有的割口,轻轻割去一层内皮,乳白色的胶水即慢慢沁出,并顺着一块小铁片,流到树下放着的胶杯里。当你负责的胶树都割完了,已近天明,稍事休息等候,然后开始收胶水。割胶工手提大铁桶,一边行走一边弯腰,把一杯杯的胶水倒进大铁桶中。当两只大铁桶差不多装满,就是收工之时。这时,割胶工要挑着数十斤的胶水行走十几或二十几分钟回到队里,称罢胶水,才能休息。如果你以为她们可以休息一整天,那就错了,上午9点半或10点,她们又要起来,去干些锄草等工作,下午继续干活。如此算来,割胶工的工作,远不止8小时!
割香茅 香茅是一种香草,可榨出香油,用作化工原料,不知屈原的诗中有没有描写过。它的叶子细长柔软,但边缘带锯齿。种植时,只须放下一小株,不久则渐渐叶片旺盛,到了一定程度,即可割下。由于叶片带齿,故割香茅时必须穿上一件粗布衫,以保护左边的身体。割茅时,左手抱茅,右手握镰,将茅割下,割至抱不住时,放置地上,然后再捆绑成一大把。这个工作有些危险,一来茅叶有齿,二来香茅镰甚利,但无机械可操作,只得用人力,梁慧生
、罗耀光、余慕红、文妙兰等都割过。另外,在盛夏时节,再穿上一件粗布衫,已不是汗流浃背可形容,所以,平时就多汗的余慕红常因皮肤敏感而要请假休息。有些知青不擅长割茅,可免去这苦差事,担任挑茅,如陈贤庆
、赖经文、谢广淮等,但要将那一束束沉重的,散落在田地四周的香茅挑到一处,然后再装上汽车,真不知要花费多大的气力,流下多少的汗水!
施水肥 无论是已开割还是没开割的橡胶树,都必须经常浇水
、施肥,否则,胶树何来乳汁?这里着重说说施水肥的情况。施水肥的工具是一副木桶,桶身处装有一根向上斜出的竹筒,筒口处装有一喷头。肥水装在肥池里,一般混有尿素等成分。工人挑着水桶,从肥池的梯级下去,转身,然后用左右手把左右两只桶装满肥水,一般有七八十斤重,须挺直腰身,再拾级而上,然后走到或近或远的胶树处,身体仍站立,只用手腕将水桶压至倾斜,让肥水从竹筒流出,经喷头洒向树根。当两只桶里的肥水都倒完了,再回到肥池,重复刚才所叙述的动作。如果只干一两个小时,那还没什么,但如果干上半天或一整天,那就够呛了,而这工作,并不分男女,几乎每一个知青都干过,并经常干!至于干这活的时候,穿不穿鞋子?那真是穿也难不穿也难:穿布鞋,湿透;穿水鞋,步履艰难;赤脚,肥水会腐蚀皮肤!总之,当时那艰难困苦现在也还刻骨铭心。
挖打肥池 上面说到,施水肥的肥水从肥池中来,使我们很自然回忆起大概是徐闻农场特有的肥池。徐闻是干旱地区,境内似没有一条河流,如何灌溉那么多的胶林?原来靠的是橡胶林边的一个个的肥池。肥池纯粹用人手挖掘,凭三齿叉,梆头(锄头)等工具,在地上挖出一个五六平方或七八平方,深两米的池,留一道梯级至池底。这工作当然也是很吃力的。肥池挖出后,并不能马上蓄水,下一步工作是打肥池。所谓打肥池,说来也奇特,开始,两三工人各手执一根开叉的竹片,在池壁池底等不停地抽打,打了一两天,改用一根特制的有手柄的木板拍打,如此不停地又打一两天,就差不多完工了。这工作比不上担担抬抬辛苦,但要手不停地打上一整天,却又是难熬的,除非是跟你喜欢的人儿在一起,说说笑笑,否则,你会觉得度日如年!肥池完工后,由汽车拉水灌满。不用水泥灰沙砖石构筑,那肥池居然不漏水!
施牛栏肥 上面说的是施水肥,还有施牛栏肥的。所谓牛栏肥,是由牛粪尿与杂草沤成。先用牛车将黑色的略带牛粪臭味的肥运至胶林中,一堆堆按距离放好,一些工人负责在树根处挖坑,另一些工人则用畚箕把肥挑到坑处倒下,另一些工人负责填土。无论哪一个工序,都是吃力的,不过比较起来,施牛栏肥总比施水肥会舒服一些。
割草与锄牛栏肥 上面讲到牛栏肥,是由牛粪尿与杂草沤成,那杂草从何而来?一是经榨炼后的香茅叶,二是上山割的草。说到割草,也不是一件轻松写意的活儿。大家手执镰刀,专往山上茅草杂草多的地方钻,这样方能割到草,遇到老虎豺狼的可能性没有,但碰上黄蜂马蜂或竹叶青,饭铲头之类的毒蛇,则不足为怪。草割下之后,由牛车运回牛栏卸下,让它与牛粪尿日夜融合,最终成为一体。
草与牛粪尿虽融成一体,但如果不把它锄为碎块,也不能加速它的腐烂而成为堆肥,更难以施放,于是,就有了一项工作叫锄牛栏肥。全组工人或若干工人站于牛栏内(此时牛已外放)排成一行,一起挥锄,同步前进。工作的目的很明确,动作也很原始,就是用锄头把那些草与牛粪混合之物锄碎,锄得越碎越好。这应该算是一项较轻松的工作,但工作的环境不卫生,空气中弥漫着牛粪尿的气味,如果工作中的数人没有什么话题,身边又不是你的情侣,那时间肯定过得特慢!
赶牛车 生产队的主要运输工具是牛车。牛车,顾名思义是用牛拉的车,两个木制的大轮子,盛托着车箱;两道车杠与牛脖相连。拉车的牛,可以是水牛,也可以是黄牛。赶车时,人一般坐在车箱内,当然也可以坐在牛背上。在农场,男女工人都会赶牛车,因此,男知青也很快掌握,伍俊文
、赖广田、王国伟、苏火生等,就常干这一工种,而女知青,如姚萍等,也成了赶车的行家里手。赶车中最难的一道工序,恐怕就是开始时如何抓得住你要使用的牛,并把它套进车中。你必须手执牛绳,在牛栏中找到它并抓住它,然后用绳子绑住他鼻子上的铁环,再把它拉到车边,左手托起车杠,右手把牛牵进去。一般情况下,牛是听话的,但有时遇到调皮野蛮的牛,把你折腾半天,它也不肯进去,把你气得直想掉泪!
在农场,赶牛车应算是一项美差,起码赢得来在路上那一段空闲;赶牛车往往是单干或两三人的小集体劳动,不在组长眼睛的注视之中,也乐得自由。牛车一般都是用来运送肥料,所割下的草,以及其他的收获物,当你把要运的物资装好车,坐在车上挥动鞭子时时,你就会轻松一些,并会产生一种驾驭他人(尽管是牛)的快感。只要你不是太蠢的人,驾驭着牛车直走或拐弯都不是很难的事,你可以不时大声吆喝几声,或者唱上一两首歌,在那“广阔天地”之间,你不必担忧你的歌声会干扰了别人,男知青陈贤庆就经常在赶车途中引吭高歌,唱得最多的是《我骑着马儿过草原》和《山间铃响马帮来》,所不同的是,唱的是“马”,赶的是“牛”。
随汽车运输 如果说,在农场只有坐着最原始的运输工具干活的话,也不确切,有时,我们也会被安排随汽车运输物资。农场场部有一个汽车队,为全场各队服务,当生产队需要运输什么,就会安排一两部汽车到来,那么,队里就派人随汽车,去运送需要运送的物资。老实说,无论运送什么,如香茅
、沙石、砖瓦、化肥等,装车和卸车都是辛苦的,而且只能坐或站在车箱里,但由于可以随车去一些地方,当然是越远越好,知青们尤其是男知青都十分乐意干这一工作。不过,由于徐闻的泥土的特点,汽车常会在路上打滑或陷进坑里,需要下车合力去推。有时,在途中遇到暴雨或雷电,那更是只有听天由命了!
除草 徐闻日照时间长,夏季多雨,草长得特别快,因此,为橡胶树及其他作物除草,就成了一件经常性的工作。除草,无论怎么说,也算一项较轻松的工种,你只要手握半月形的镢头,把不该生长的杂草除掉就行了,然而,由于草的生命力十分旺盛,常常是“春风吹又生”,所以,闲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就去除草。喜欢说话的人,尤其妇女们,除草就是最好的机会;热恋中的情侣,你要想办法和恋人挨在一起,齐头并进,不时切切私语;至于只想沉默思考的人,你可以落后于他人,求得清静。为了有效地斩草除根,队里经常利用盛夏正午时分,敲钟组织“大会战”,全队人拉到胶林除草,让被铲掉的草在正午火辣辣的阳光照射下随即晒死。不过,草是晒死了,但人也晒得几乎休克,回来补充的那一碗鸡粥是无济于事的。当年那种“大会战”,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种收花生 农场除了种橡胶、香茅外,还种一些经济作物,其中花生种得比较多,除了解决全场职工的吃油,恐怕还有外调。种花生须有种子,花生仁便是种子,这恐怕是知青们到了农场才知道的。剥花生种这工作,往往在下雨天做,大家集中在礼堂里,手拿一只小盆子,把花生壳剥下,仁儿放在小盆中,多轻松!多惬意!既可以谈天说地,又可以不时地吃上几颗,补充点脂肪。种花生时,老工人用牛拉一犁开出一道浅沟,后面的人左手拿着一只装着花生种的小盆子,身体前弯,右手执花生种均匀播于沟中,然后用双脚把泥左右拨动,以盖住种子。工作就这么简单,这么轻松。然而,把腰弯半天或一天,当晚,你可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在花生成长的过程中,当然少不了除草施肥。苗长出花,花落下地。到了收获季节,又是得弯腰干活,把花生藤连根拔起,长在泥土之下的串串花生便随之出现;先把它们放到一堆,再由另外的人,拿起一束束的花生藤,往箩筐边上抽打,一颗颗的花生便落在箩筐里,然后,用牛车运回晒场,把它晒干。每一工序,都得付出大量的汗水啊!
种收番薯木薯 除了花生,队里也种了不少番薯、木薯等。种番薯用的是番薯藤,其步骤是,老工人用犁开出一道浅沟,后面的人左手执预先从别处割下的老薯藤,右手弯腰把薯藤在沟中按大约8分的间隔按下,然后双脚左右培土,把薯藤的半截压实。种番薯比起种花生要辛苦,腰弯得更低,手也肮脏些。种木薯与种番薯类似,所不同的是,种木薯用的是一截15公分左右长的木薯枝节,按大约1尺的间隔埋半截于土中。
番薯成熟时,预先把老的薯藤割下,用作薯种。收番薯时,并非用人手去挖,而是用牛拉着犁,把埋在地里的番薯翻起,后面的人提着箩筐捡拾,有犁不到的,则用手或脚或锄把它弄出。收获的番薯放在一堆,然后用牛车运回队里。木薯长在地中,它的枝干有一人高,并有节,因此,收木薯就凭双手,戴上手套,用力往上拔,木薯就会被连根拔起。当然,会有断开留在土中的,则只能用锄头等工具挖掘了。挖出的木薯,用刀砍下,堆在一起,同样用牛车运回队里;木薯杆留下,有的作种苗,其余的作柴烧。
无论是收番薯还是木薯,虽然辛苦,也是愉快的,毕竟看到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番薯和木薯,还有大薯等,不仅是喂猪的饲料,也是人吃的主要杂粮,在米粮不足的时代,它们显得太宝贵了,曾经试过多次,晚上饿得难受时,就走到猪圈的大锅里,从那些本来是给猪们享用的番薯中挑一些大一点的,让我们这些“人”来充饥!当然,勇士农场也有些番薯的精品,有一种称为“黄金薯”的,又黄又软又甜;另一种叫“槟榔薯”,带些紫色,又香又粉。这两种精品,至今令我们回味。木薯中也有精品,称为“面包木薯”的便是。木薯一般含有微“毒”,须经水泡浸,方可食用,而“面包木薯”则无须泡浸,蒸熟即可吃,又香又软又粉,如同面包,离开农场后,我们都没有吃过了。
收砸油茶果 徐闻是个多台风的地区,要减少风灾,就必须种植防风林带。一般以高大的木麻黄树作为外围林带,内围的,多用台湾相思树和油茶树。油茶树每年会长出油茶果。油茶果有点象沙梨,但它不能吃,只能取它中间的核来炸油,作食用或化工原料。收获油茶果的日子也是愉快的,全队工人来到油茶树林带中,男男女女,只要你敢爬树,都会爬到树上,把那树枝上坠满了的果子一一摘下,放进随身带着的布袋或铁桶中。如果你身边是几位年轻漂亮的女知青,那情景,会使你想起当年放过的一部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不同的是,我们所摘的,是不能入口的油茶果,浪漫色彩就少多了。
油茶果摘了下来,并非就完工了,要把它们全部运回队里的晒场,经多天暴晒,表皮渐干裂,然后,全队职工集中在晒场,坐在小板凳上,用槌子,木棍,刀背,石块等物,把油茶果的表皮砸开,拿出果仁。这工作并不容易做,时间一长,腰又累,手又疼,心更烦!最无奈的是,那油茶籽不是花生米,并不能吃,只能看着它们被装车运走。
看晒场 由于农场种了一些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需要在晒场中把它们晒干,于是,就有了看晒场这一工作。无论怎么说,这肯定是美差。早上开工时,把稻谷,花生等作物用木耙摊开,于是,就坐在某处的树阴下乘凉或谈天或看书,不时把走来啄食的鸡鸭赶跑即可。傍晚时分,再把作物耙拢,用胶布薄膜盖好即可收工。以上所说,是在天公作美之日,如果遇到风云变幻之时,那就倒霉了,天阴欲雨,你必须赶紧收拢;当你收拢后,天往往又放晴,你又要把作物扒开。所以,当你被安排看晒场,先别高兴,还得看看天,遇到不稳定的天气,你可能就是一天的瞎折腾。
以上所说的,是生产队的一般的工种,还有一些特殊的工种:
放牛 农场每个生产队都养有水牛和黄牛,除了作生产工具外,还可食用。放牛一般有专人,多是老弱病残者,12队知青中似没有谁专职放过牛。正因为老弱病残,所以时要请假休息,由其他人替工,知青也会不时当上放牛郎或牧牛女。放牛的目的是把它们赶去吃草,有草的地方必然荒芜,数十头牛并没有纪律性,到了一处就可能走散,两个放牛的人各顾一头,因此,你千万不要以为放牛很浪漫潇洒,其中一头特别调皮的跑到山沟或远处,你必须去追赶回来;如果有几头不守纪律,就要了你的命,午饭或晚饭你可能吃不上!
养猪 队里养猪也是专人,12队知青中似也没有谁专职养过猪的。养猪的工人病了,其他人替工,知青肯定也有人干过。主要工作是煮猪食,喂猪吃,洗猪圈等,干一两天无所谓,长期干就难熬了,除非思想觉悟很高,对养猪事业很有感情,如14队就有一位女知青,成了闻名全场的“养猪姑娘”,后来当上了省政府的处长。
种菜 队里的蔬菜自给自足,种菜也有专人。这里,要大书一笔,因为12队知青中,不仅有专职种菜的,而且有两位,他们就是男知青何国炘,女知青余玉英。他们不是干一两年,而是几乎整个知青生涯!此外,和知青们关系很好的职工子女吴莲清姑娘,也是专职种菜的。种菜的工作,大家可以想象,当然是播种,浇水,施肥,割菜四道工序,样样辛苦,时时肮脏,尤其是挑着粪水施肥,那是一般人也觉恶心的。寒冬时节,割菜洗菜,那双手更是难受,总之,难为这几位少男少女了。
当伙头 当伙头就是当厨师,不过那时没有这么文雅的叫法。队里的集体伙房,一般有三位伙头,主要负责煮大锅饭和炒大锅菜,厨艺不大需要,有气有力就行。当然,过年过节杀牛宰猪,也要帮得上手。三个伙头每人每月也要休息四天,于是又要替工,男知青也会轮上。说实话,终日拿镢头,换换拿锅铲,也是满惬意的。12队知青中,应没有谁专职干过厨房吧,倒是四小学校伙房,有一位读到高中的来自14队的知青,终日做着煮饭打柴的工作。
幼儿园阿姨 六七十年代,还未实行计划生育,农场的女职工又正处于当生之年,于是家家小孩众多。不过,队里有托儿所幼儿园,白天免去顾虑,只要定时回来开怀喂奶即可。由此,又产生了托儿所幼儿园阿姨这一工种。当阿姨的,肯定是做了母亲的妇女,女知青只有在阿姨需要休息时顶替一两天。这工作谈不上舒服,只是不用雨淋日晒罢了。追忆至此,不禁想起14队有一位女知青,虽身有残疾,仍勇于到农场来,队里后来安排她当了幼儿园阿姨,她终因思想问题而于69年6月投井自尽,葬于石板山上。
文艺宣传队 如果把参加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也算一个工种的话,那也写上几笔。在文革期间,到处都有这种宣传队,农场也不例外,每年都组织一支,集中一两月两三月不等。知青到场后,各队总有些文艺方面的人才,很自然就成了宣传队的主力,而12队,参加过宣传队的就比较多,计有陈泽南、徐永祥
、王奕玲、张学愚、陈贤庆等。四小老师李红征不仅是宣传队的台柱,还是勇士农场的场花。能参加宣传队或能经常入选,肯定是最值得羡慕的了,别的不说,光是当其他知青在日晒雨淋的时候,你却在礼堂里唱歌跳舞,或坐车下生产队演出,你还能不知足吗?不过,勇士场宣传队也不是浪得虚名,73年8月至10月那一届,上述诸人都参加了,阵容最鼎盛,水平最高超,曾在整个师部作巡回演出,着实火了一把。
上述所提,都是生产队的一般工种,有些是临时的替工,有些是短期的组合,有一些知青,则是调离了生产队的,变成了其他“阶层”的人士。
卫生员 卫生员由场部卫生院选拔,培养及安排,能当上卫生员当然很荣幸,多数是女知青,也有个别男知青。生产队的卫生员可以说责任重大,且不说要负责队里一百多号工人以及家属的医疗保健,光是那接生技术就得很过硬,因为如果不是难产,老工人的孩子都经队里的卫生员之手接来人世!12队没有女知青当上卫生员,倒是先后有知青出身的温景红
、郑金训从别处调来12队当卫生员,又壮大了12队的知青队伍。
学校教师 老实说,不是表现出色,兼有点文化,是不会调去当教师,那怕小学教师的。12队偏偏就没有知青有这个福分,虽然第四小学就在12队旁边。我们想,可能是表现出色的,学历低些;学历高的,表现又“不好”。不过,在四小当教师的,不少就是附近队调去的知青,虽工种有别,但也互有来往。
武装连战士 一看到这五个字,就不禁令人肃然起敬。兵团成立后,为显示兵团的特点,成立了一个武装连,从每队调去两三名出身工农,表现突出,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的男知青组成,不用说,那是驻守在场部的一支“御林军”,有军装穿(无领章),有钢枪握(不知有没有子弹),半天训练半天劳动。不管怎么说,他们肯定是男知青中的佼佼者。12队中的王奕玲、黄汝强、何达超,便是从农工跃升为战士。
修配厂工人 光是看到“工人”二字,同样令人羡慕!工人阶级啊,领导阶级!修配厂设在场部,能上调修配厂当工人,恐怕也要通过严格的政审,12队的崔厚基、黎志光二位,就光荣地从农工变为工人。且不说从此可以在车间而不是在田间劳动,光是那政治地位,少说也是上升了一级。
基建队工人 农场各队的小规模建筑,一般由队里解决,但大的建筑,就由场部的基建队负责了。基建虽然也辛苦,但似乎比起干农活有出息,于是,能上调基建队,也是应该请客的。12队的高大有型的男知青陈日潮,就被抽调基建队当工人,可惜他没学到多少技术,不然,改革开放之初,当个建筑包工头,早就发达了。
拖拉机手 在农场,当你拿着镢头在挖坑或除草时,一部轰隆的拖拉机驶过,你看到高坐在驾驶室中开拖拉机的是你认识的知青,你肯定会哀叹同人不同命!是的,那年头能当上一名拖拉机手,就像现在当上一家上市公司的主席差不多,12队知青还数陈日潮有幸,离开基建队后又调到了机一队!不过,开拖拉机虽然潇洒,但食无定时,还经常开夜班,可能陈司机正是如此劳累过度,得了肺结核病,留医湛江,幸而治好,活到今天。
汽车司机 如果说,当拖拉机手已令人羡慕,那么,当上汽车司机,更是几世修来的福。场部有一个汽车队,负责全场的运输任务。在徐闻的公路开车,很难说是一种享受,但开汽车毕竟是一门真正的最有用的技术,如果哪位男青年进入了汽车队,他肯定一夜之间红过现在的谢霆锋!12队没有哪位男知青有此幸运,但来自汕头的退伍军人吴汉标有此幸运,当上汽车司机不久,便抱得美人归。
沙场砖厂工人 同样是“工人”,最倒霉最没出息的,应数调到沙场和砖场的那几位。沙场远在海康县的一处海边,那些海沙可作建材。于是,有七八位男知青调去守沙场,负责挖沙并装沙上汽车,12队的高永亮(?)是其中之一。我们想象,每天看着蓝天大海,该是很浪漫吧,但七八个男儿守着那荒凉的沙场,日子又是多么难过呵!
1970年6月,农场为了解决建筑用的红砖,在12队附近成立了一间用机器生产红砖的砖厂,从附近6个队各抽调1位老工人和3位男知青,共二十余人,白手兴厂。12队的知青谢广淮、苏火生、关本源被调去。但该厂始终技术设备及土质不及格,渐便呈半死火状态,后遣散了一部分人,留下10人左右。山林包围着的砖厂,更显得寂寞,以至本来就有皮肤病的关本源,精神忧郁而成颠狂,被送到海康龙门医院,后病逝。支撑至1972年10月,砖厂最终解散,除谢光淮、苏火生归队外,来自14队的梁慧生、陈贤庆、赖经文,来自16队的欧德谋、雷厉行等,也调归12队。如此一调动,使得上述五位外来知青增添了一段生命中最难忘的经历,也为12队的知青生活带来了更多的色彩。
五
知青的文化生活和精神生活
1968年11月,知青们来到农场。那时,急风暴雨式的文革虽已过去,但文化大革命仍然深入持久地开展,我们在农场的生活,包括文化生活和精神生活,无不打上那个时代的印记。
我们来到农场后的一段时间,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等政治形式仍旧进行。现在的青年人肯定不知上述那三种东西为何物,在此不妨稍作解释。
早请示,即早上起床后,要先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请示。作法如下:全队或全组人员列队站在毛主席像前,手捧红宝书,即林彪指令编写的一本收录着毛泽东语录的红皮小册子,读上一两段,再唱一两首语录歌。意思大概是说:“伟大英明的领袖,我今天开始工作了,我要按您的指示办事。”
晚汇报,即晚上睡觉前,重复早上的动作,不同的是,晚汇报主要是反省自己白天有没有做过错事坏事,向毛主席汇报。
跳忠字舞,即按语录歌的曲子再由舞蹈家编成一段段舞蹈,大家来跳,跳得好不好是水平问题,但是跳不跳却是态度问题,因此,男女老少排在一起,手舞足蹈,那情景和现在公园里的人们练功有点相似,不过动作当然会刚劲多了,但又滑稽多了。知青们年轻,有文化,又来自大城市,舞蹈动作当然会好看一些,所以,还可以当老工人的指导老师。
上述三项,实属荒唐,现在想起,既感到可笑,又不禁长叹,但当时全国皆如此,亦无可奈何,幸而农场并不算规范,没有朝朝晚晚如是。不过,有一样事,是不可不做的,那就是,当年,毛泽东常有“最高指示”发出,全国都要欢呼一番。如果是白天发出,那倒好,我们可以停工去庆祝,但往往又没有这么好的事,那“最高指示”偏偏要在半夜大家入睡了以后发出,这真是不知为何了。晚上,当大家睡的正香甜时,支书或队长猛敲一阵钟,同时广播器亦响起,于是,大家都知道又有“特大喜讯”了,只得从被窝里爬起,到队部前的空地集中。从广播以及支书的口中大概知道了“伟大领袖”又说了一句或几句什么话,于是,大家又要表现出兴奋的神情,喊一通口号。接着,全队职工列队出发,前面由锣鼓开路,走出居住区之外,踉踉跄跄地融进了浓黑之中,边走边喊口号,顺着公路绕到晒场,然后回来,再上床睡觉。思想觉悟“不高”的,倒头便入梦;思想“反动”的,先在心里恨恨地骂上几句,再倒头睡去;对领袖“无限忠诚”的,还要激动一阵子。不过,那锣鼓声和口号声,似乎仍久久回荡在夜深的胶林中。
这种夜半来临的“特大喜讯”,如果偶然一次,那还没什么,但我们记得,来得最频繁的,当数1969年上半年吧。那是荒唐年代的荒唐事,我们的后辈,肯定感到匪夷所思呵!如果说,上述的那些政治行动还属偶然性的话,那么,开会学习则是经常性的事了。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大讲政治”的年代,基本以文盲和半文盲为主的农场生产队职工,白天要从事艰苦的劳动,晚上,还要经常开会,学习,讨论,这真是非常厌恶,但又是非常无奈的事,尤其对于知青们!
当晚饭后,冲完凉不久,一阵敲钟之声响彻夜空之时,人们就要赶紧准备,手拿一张小板凳,来到了队部前的空地,分开小组坐好。主席台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现在很难找得到的汽灯,发出惨白的光。支书和队长,原来都是文化不高的农工出身的人,但由于经常要讲话发言,也渐渐练得不错的口才,连续说上一两个小时并不成问题,内容当然大多是读那时几乎隔天即有的“重要社论”和什么“红头文件”。台下那一百多号十分疲惫的职工们,或互相低头耳语,或独自猛打磕睡,一直熬到9点半或10点,方能散会。有时是集中开一会儿大会,又分成生产组讨论,这时,最难为的就是那小组长,必须组织全组的人开展讨论,每当冷场,组长就会求大家讲多几句,尤其是求助于有点文化的知青。我们还深刻地记得,当年那文化很低的陈声华组长
、黄兆桢组长、梁翠玉组长等在小组讨论会上的窘态。老实说,那时12队知青的政治理论水平普遍也不高,除了张穗芬
、徐永祥、谢广淮等,其他人也讲不了几句。
知青陈贤庆的文艺知识较为丰富,但政治理论水平肯定是低下的,但是,组长叫他讲他就毫不客气地讲,他把这“发言”当作锻炼思维和口才的机会,居然也有些收获,为他日后当上高中语文教师打下基础。总之,在那些讨论会上,大家必须讲讲“理论”,再讲讲笑话,方能打发时间。如此浪费生命的会议,知青们有时只好用“装病”的做法,躲在宿舍里睡上一觉以躲避。
但是,有些集会,又是非常严肃的,气氛凝重的,你不参加或不认真,则是政治态度和立场问题了。1970年2,3月间,全国进行一个“一打三反”运动。“一打”即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三反”即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铺张浪费。这个运动,名目好听,其实是“发动群众斗群众”。12队的老工人中,冯某某、赵某等,又被拉出来斗一番。知青们对那些“反革命份子”并无宿怨,但因那是“阶级敌人”,你也必须表现出应有的激愤。幸而12队在这场运动中还没斗死过人,我们旁边的14队就连续有三位老工人因不堪凌辱而自杀
,两位自杀成功!1971年10月初的某一天晚上,依旧由吴支书敲钟开会,但这个会开得神秘,不在平时的会场,而是把全队职工,包括机三队,砖场的人员,集中到机三队的一处车库内,四周还放有岗哨,这开的是什么会?在凝重的气氛中,支书宣读了一个中央文件,把在场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的林彪副统帅,是个大阴谋家野心家、想谋害领袖的元凶!并于半月前乘飞机外逃,已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其后,又开展了一个“批林批孔”运动,毛主席告诫全国人民,不要上林彪那样的阴谋家野心家的当。我们的吴支书也在大会上很艰难地讲着那“天马行空”“克己复礼”“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等孔老二的故事,不过,知青们的头脑越发混乱了。1975年4月,又掀起一场“反击右倾翻案风”,这回的矛头是指向被打倒又重新掌权的邓小平,害得我们的吴支书又要大讲一番显然他不很熟悉的《水浒传》,
他肯定也很不明白,包括知青们也不明白,批判邓小平因何会扯到宋江那里去!
由于当时的政治气候和权力争斗,注定了我们知青生涯的苦难和曲折。刚到农场时,由于大家年纪还轻,正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尚有一种农忙时节下乡帮忙劳动的感觉,终日笑声,歌声,嬉戏声不断,还组织过文艺宣传队,在队里和附近的农村演出。但是,过了一两年后,思乡之情渐渐浓烈,对未来又感到茫然。这其间,文化生活的贫乏更加速了苦闷无聊的心情。文化大革命,是一场摧毁文化的运动,作为正处在求学年龄的知青们来说,失学已很不幸,又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晚上是最难得,最宝贵的个人休息娱乐时间,却常要开会讨论,参加政治运动,能不丧气吗?那时,当然也提倡青年人看书学习,斗私批修,但看的书只是《毛主席语录》,《毛泽东选集》1至4卷,以及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以及批判孔子的一些小册子,事实上,也是“学而优则仕”,谁学得好,就有可能获得名衔,改变处境。只可惜,那些著作,和国家的现实,知青的苦况形成巨大的反差,要想了然于心,学有所成,的确不容易。如高中学历的陈贤庆知青,就曾诚心地研读过《共产党宣言》以及恩格斯的《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等书,但终因思想境界过低,而未得导师的精髓,始终未能解决思想问题,甚至更加混乱和矛盾了。当年,在全国知青中肯定产生过学毛著标兵之类,勇士农场也应有,但可惜12队知青中未出现过,就连大家公认的最靓,最乖,最正派,最勤劳又勤学的张穗芬,可能仅仅因其父母是大学教授,属“臭老九”,而未能得到好一点的待遇,只能一直在生产队里干着农活,那其他人就更难有指望了。
学无所成,有点文化享受也好,可怜的是,电影重复放着《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等几部,即使如此,遇到《英雄儿女》
、《列宁在10月》等有点人情味的片子,虽已看过多遍,且远在场部放,也会步行来回二十公里去再看一次;而《红灯记》
、《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白毛女》等样板戏,已被迫看了数遍,但当电影队来生产队放映时,也还是再受一次“教育”。音乐方面,同样贫乏,除了农场文艺宣传队偶然到来演出外,则“终岁不闻丝竹声”,女知青们只有偷偷唱一些文革前的旧歌,如《敖包相会》
、《山渣树》、《红梅花儿开》等;男知青则大胆学唱一些港台的流行歌曲,如《绿岛小夜曲》、《忘不了》、《一水隔天涯》等。幸亏老工人普遍文化不高,也不知你唱什么,总算没有在这方面出事。砖厂的梁慧生
、陈贤庆、欧得谋等知青,会一点吉他、小提琴、二胡等,1972年10月砖厂解散归入12队后,队里才多了一点乐声。其后,罗耀光、何国炘等也加入了学弹吉他的行列。至于说到文艺书刊,那时除了鲁迅的作品,就是浩然的《金光大道》等,知青中几乎是无书可读。1973至1974年间,知青陈贤庆试着自己胡编乱造写了一点“文学作品”,如小说
、电影文学剧本等,想不到那些幼稚的“手抄本”也受到知青们的喜欢,争相传阅,由此可知当时文艺书籍之奇缺。但是到了1975年4月,陈知青因写作“充满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东西”而受到批评,不敢再写,大家连这类“手抄本”也看不到了。
由于文化贫乏,物质短缺,工作劳累,精神颓丧,知青们极其希望能改变处境,但又如何去改变处境?1970年9月,有一批汕头,海康等籍的复员军人来到勇士农场(其他农场肯定也有),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充当一般的农工。过了不久,他们渐觉心理不平衡,毕竟是当过兵,保家卫国吧。于是,约1971年某月,他们联合起来,到设在海康县龙门镇的兵团第七师师部集体请愿。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但兵团领导自有办法,请愿很快平息,带头闹事的人物当然没有好果子吃。不过,这一闹,也有了一些作用,农场首长多少也要正视复员军人的处境,其后,有些复员军人不用再拿锄头,如12队的吴汉标,抽上汽车队当司机;吴先永,抽上四小当老师。
复员军人可以如此请愿,多少改变处境,但知青哪敢?你们有什么本钱?你们不过是城里的富余人员,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因此,知青要想改变处境,除非有人开恩了。1973年6月,报上忽然载有一则消息,有一位好心人,名叫李庆霖,冒着政治风险,毅然上书毛泽东,述说知青处境之苦。想不到这封信竟然能到达领袖的案头,并打动了他老人家,知道了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中并非个个都“大有作为”,有不少“娃娃”(毛喜欢这样称年轻人)正在受苦受难。于是,毛泽东不但回了信,而且还寄上300元钱!这事使李庆霖交了好运,被提拔到中央当上了大概是“知青办”副主任,更重要的是,各地对知青出现的问题有了重视,起码在生活上给予了一定的照顾,12队的知青宿舍,知青冲凉房,大概是在李庆霖上书事件之后建起来的吧。
生活有了一点改善,但显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过了几年后,摆在知青们面前的最主要的难题是:是扎根农村农场,还是想办法离开,如何离开。
随着岁月流逝,知青们的年龄也逐年增长,青春的骚动也使得心绪不宁。于是,有的女知青在碰到认为合适的年轻的工人,尤其是开拖拉机开汽车的,就与之结合,组成一个小家庭,生活会好过一些。但是,有了家庭跟着就有小孩,于是,肩上的担子反而更重了。有的因夫妻双方在经济或感情等方面产生矛盾,因而数年后又得分手。
更多的知青,在共同的劳动和生活中逐渐产生了感情,进而发展到爱情。不过,在爱情与婚姻之间,始终隔着一道鸿沟,在农场结婚则意味着扎根,可能永远回不了广州,因而令他们不敢跨出那一步。这样一来,他们始终处于“热恋”的阶段,在等待时机……但尽管如此,有了爱,总是好事,起码可以使两颗苦闷寂寞的心得到暂时的慰籍。如果情侣是在同一个生产组,那么,每天沉重的体力劳动可能变得轻松愉快;当那夏日黄昏降临,得知晚上又不用开会,那么,心潮必然翻滚,在急急冲完凉之后,双双便到住地外的公路上散步,在防风林中谈心,在某块平坦的草地上坐坐,承受着那凉风的吹拂,细数那天空的星星,也真是一种难得的精神享受。冬天或下雨的夜晚,女知青那集体宿舍的大门也为她们的男友而开,当男友怯怯地蹩进“女孩们的闺房”,其他女伴都会知趣地聚集到另一边,让当事人有一个相对宽松的谈心的环境。有时是几对情侣分处几个角落,互不干扰,用现在时髦的话来形容,就是“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由于是青春男女们生活劳动在一起多年,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的瓜葛和矛盾,二十多年过去,大家回想起来,感慨万分,一切前嫌均已冰释了。
有一些知青,走的是另外的道路。如队友关本源,初到农场时还活泼开朗,但由于他有较严重的皮肤病,又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经常要出大汗的劳动使得他身心受损,渐渐精神崩溃,终于得了精神病,被送到龙门医院,其后不知什么时候去世了。朱祺队友,忍受不了那种知青生活,到农场数年后,开始离场回广州,偷渡香港,曾被押解回场一两次,终未成功,大概是1976年后才实现了愿望。欧得谋队友,本是一位好学上进的青年,但由于家庭的不幸遭遇,在农场又感到前路茫茫,于1973年5月间,与亲戚一起偷渡香港,结果葬身怒海,英年早逝!
六
知青与老工人
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目的之一,说是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今天,我们都意识到:贫穷产生罪恶。但在当年,却认为越穷越革命,因此,有文化的人不是去教育没有文化的人,而恰恰相反,让有文化的人去接受没有文化的农民农工的“再教育”。这种荒唐的事持续了十几年,不知毁了多少有知识有文化的人!
当然,话又说回来,并不是说贫下中农就一无是处,不值得学习,至少,在勇士农场,在12队,我们感觉到,那时的老工人,的确又是思想素质比较高的,尽管带有那个时代的印记。他们的优点,我们归结起来,主要有这么三条:一是,他们都是翻身农民,在旧社会苦大仇深,因而对新社会,对农场的生活已感到满足,对党对领袖无限忠诚。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们善于纵向比较,因而也可以得出较准确的结论,这是知青们比不上的。现在的我们,因为经历过艰苦的年代,对目前的民主生活和物质生活都会有一种满足感,但我们的子女却事事不满足,原因也是缺少纵向比较吧。二是,老工人们都能吃苦耐劳,并且乐观处世,这一点,正是我们城里来的知青最欠缺的。试想想,我们是1968年到农场,况且叫苦连天;而他们是1952年或之后去的,是建场元勋,该吃了多少苦!我们到农场时,他们还是住着半间房,子女三四个,白天劳动,劳动休息的时间也要打点柴,回家要喂鸡养猪种菜煮饭洗衣伺候小孩,晚上开会学习,总之,我们难得看到他们有很空闲的时候。如果说,我们今天也尚有一点勤俭的美德,恐怕与当年受到老工人的感染有些关系吧。三是,老工人们普遍都是好心人,能善待并理解知青。据我们回忆,在当年12队,存心跟知青过不去,与知青为敌的老工人并没有,尽管知青也做了不少错事坏事。
对于第三点,我们要重点谈谈。知青到农场后,与老工人共同劳动,生活,渐渐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吴运安书记
、张文德队长、李秀深队长、汪海精副队长等,都对知青不错,一般能以教育的方式而不是以斗争的方式对待做错了事的知青,在当时那种政治气候下,12队的知青中还没有谁受过很严厉的处罚,这也是我们应该感激的;有的组长明知某知青装病不开工,但也体谅他或她太劳累,并不作追究;有的老工人在劳动中热情地向知青传受劳动技能;有的在劳动中处处照顾个小体弱的知青,尤其是女知青;有的见女知青在冬天冲凉不方便,把她们叫到自己的小伙房,烧热水给她们使用;有的家里杀了鸡或鸭,尽管数量不多,也把知青叫去吃;有的把小伙房借给知青,供他们晚上谈心
、学习、拉琴之用;有的多次借自行车给知青使用,尽管用上一次车子就损伤一次;在后期,有的知青甚至一天三餐都在老工人家里吃,已成为他们家的一位成员;等等。他们的关怀和帮助,多少减轻了我们的心头苦闷,解决了一些实际困难。我们每位知青,都有他们永远记住的一些老工人:
张穗芬忘不了胡姨;陈菲忘不了佩芳姨陈佩芳;何国炘忘不了高佬毅
为了记住当年与我们一起劳动生活,曾给予我们很多关怀和帮助的勇士农场12队的老工人,我们很希望能整理出一份详细准确的名单,也算是对他们的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