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度江南行

                     (十一)

   1974年10月20日早晨,我离开南京市,坐火车到常州。

     我为什么会到常州去?原来,常州是我二嫂的娘家,她的父母弟妹都在那里,我到常州,起码会有一个落脚的地方。那时,我身上的盘缠实在有限,源于我在农场时工作,每月的工资只有29元(又或许34元),平时已积蓄不多,月余来在外花费,所剩已无多;父母哥嫂又不可能有许多资助,所以我离开南京时,估计口袋中只有一百多元,以及若干粮票。这样,我在旅途中的花费,就必须精打细算,尤其尽量不住旅店过夜。此外,二哥给了一件旧的卫生衣(这衣服的科学名称不知怎么叫),以防半途遇上寒潮。而我的物品,就装在一只半旧的人造革的行李包内。

  我是因二哥娶了一位常州籍的嫂子,才知道中国有一个叫“常州”的城市的。当我坐在奔驰于沪宁线上的列车时,我对它仍一无所知,曾思考着:常州到底是个怎样的城市?象广东省的佛山,还是象江门?……大概经过两个小时车程,我便置身在常州火车站的月台了。

   我拿着地图,还有草图。按图索骥,来到了一处城乡结合部,似乎叫什么“新村”的地方,找到了二嫂的家,见到了王来宜老爹、王大妈、二嫂的弟弟王春大、妹妹王小英、王小妹等人。他们热情地接待我,让我有宾至如归之感。幸而我的广东普通话还能让他们知道我要表达什么,而我也能勉强听得懂他们那并不算难听的常州话。

   到了王家不久,我就遇到一件难堪的事。因我在路上未能解决小便的问题,到了王家不久,就有此需要了,我问王老爹,哪里是厕所?老爹指着墙角的一个木桶,叫我在那里解决!那个地方,并没有很严密的遮掩,我如何能在那个放在屋内的木桶解决小便问题?我当时婉拒了,想到我来时,看见屋子外面都是菜地,或许可以找到一个方便的地方。于是,我到屋外兜转着,但四处开阔,总有些人影晃动,不似我在雷州半岛的胶林,跳上半天裸体舞,也没人看见。最后,我还是回到屋内,无奈地听着小便在木桶中发出响亮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马桶”这一样东西。

   难堪过后,我享用到一顿丰盛的午餐,席上有阳澄蟹和绍兴甜酒,还有自家种的新鲜蔬菜。

   我在常州一共呆了三天。现在,我很难想起每天的行程,只大略记得,第一天,是春大带着我,游览了常州市的市容。春大也是个年轻人,年纪比我大些,似乎在市物资局工作。我记得,他把我带到市中心那座大概七八层高的物资大楼上,俯瞰全城。老实说,常州城给我的印象真是太好了!我看到它的市容整洁,楼房整齐,马路开阔,车水马龙,市民的衣着也光鲜些。在高处望见,市内有不少工厂般的建筑,烟囱在冒烟,说明工业也兴旺。在文革期间,这种“促生产”的现象是不多见的。听春大介绍,常州的纺织业最发达,纺织女工很多。

   另一天,是王老爹引着我,到了一个公园。那是个什么公园?其实我早忘记了,现在翻看地图,估计是红梅公园。因为园内有楼有塔,应是红梅阁及文笔塔。红梅阁始建于唐,宋代曾为贡士试院,后成为道院。我记得当年也只是一座破旧的楼阁,并无什么可供参观的。而现在,当然修缮一新,并陈列“常州三杰”的生平事迹。“常州三杰”是谁?就是瞿秋白、张太雷、恽代英。此三人,都是常州人士,又都是共产党的领袖,但当年,是不可能纪念他们的,尤其是瞿秋白,还是个“叛徒”。文笔塔建于南朝齐建元年间,为砖木结构,七级八面,各级有四个拱门,中有旋梯环绕而上,登临塔顶,全市一览无遗。

   离开红梅公园,王老爹带我到公园旁的天宁寺。结果寺门紧闭,并不能入内。至于什么原因,现在当然无从记起,但当年的名胜古迹,常常是关闭的,也不足为怪,只觉可惜,在事后,我才得知,此天宁寺绝非一般的寺庙,它始建于唐,原名广福禅寺,主要建筑有八大殿、二十五堂、二十四楼等,占地130亩。其建筑之雄伟,雕像艺术之高超,为一般寺院所不及,享有全国四大禅寺之首之誉,又有“东南第一丛林”之称。你看,如此一座天宁寺,到了门口而不得入,是多么遗憾和气愤!我惟有以《寻常州天宁寺不遇》一诗记所遭: 天宁古寺何处寻?常州城内悄无闻。白鬚老叟桥头立,笑余奔走满身尘。

   离开天宁寺,王老爹带我到一家小吃店,喝了一碗什么汤,吃了几个油煎包子。王老爹是个菜农,说话不多,但人很实在,他是想让我这位广东亲戚玩好吃好。如今,王老爹已去世,让我的这篇文章记下他的一点踪影吧。

   在常州,我还到过什么地方,已忘记了,留得一首题为《游常州市》的“五古”诗,可作总结:

  朝别南京市,转眼到常州。寄住有亲戚,孤身未觉愁。巧脍阳澄蟹,甜酒醉方休。乘兴觅新貌,小城处处游。工业多兴旺,平地耸高楼。初登新大厦,全城一览收。烟囱如林立,车辆似鱼游。再入市中心,满眼是人流。市民皆耀目,少女艳争秋。商品琳琅设,食店香味浮。小坐喝羹汤,肉包满带油。再踏公园路,曲径也通幽。可惜名胜少,不然赛石头。

                                 

                                   (十二)

    10月23日早晨,我离开常州,坐火车往东行。我的目的地是江苏省的无锡市,离常州只有1个多小时的车程。

   当我在广州市读完小学,升上初中时,我的大哥从云南回到广州。他会拉二胡,当然拉得并不算好,但也使我跟他学着拉,不久就超过他的水平。不是我特别聪明,而是我还是个学生,那时并不搞“应试教学”,课余时间多一些,而大哥要谋生,先解决温饱才能搞文艺。当我拉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接触到一首叫《二泉映月》的曲子,我也学着拉,但不容易拉好,不过,由此,我知道了有一位叫瞎子阿炳,学名华彦钧的民间二胡演奏家,也知道了有一个美丽的城市叫无锡,那里有一条“天下第二泉”,有一个太湖……

   当然,我读当时还能读到的《鲁迅杂文选》,也知道有一男一女两个“反动家伙”陈西滢和杨荫榆,也是无锡人,但这并不妨碍我大概8点钟下了火车后,直奔锡惠公园。

   锡惠公园在无锡市西门外,锡山和惠山山麓。首先,我到惠山寻找“天下第二泉”。惠山又名九龙山,山峰九曲,蜿蜒若龙,享有“江南第一山”之誉。惠山除了“九龙”尚有“十三泉”,其中“二泉”最负盛名,经唐代“茶神”陆羽定为“天下第二泉”,只不知“第一泉”在哪。又或者不定“第一”而“第二”即为“第一”。二泉由上池、中池和下池组成完整的体系,上池八角形,开凿最早,水质最好;下池最大,始凿于北宋。泉之上有一亭,亭上是元朝书法家赵孟頫所书“天下第二泉”石刻。我在泉之四周徘徊良久,也学着别人用双手掬起甘泉送入口中,省却买茶水的钱。

    惠山内有一园林,叫“寄畅园”,光听这名字就让觉得心情舒畅。寄畅园是江南古园林之一,始建于明朝正德年间,园内布置精巧,古木参天,浓荫蔽地,山水亭榭,一应俱全,漫步其间,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锡山位于惠山之东,其顶建有龙光塔,而此塔也可登临,在塔顶可遥望水天一色的太湖风光。

    如果时间允许,我一定会在锡惠公园流连更长时间,但时近中午,我必须结束此地之游,另奔太湖。因此,我在附近街头随便吃点饭,吃饭时候也构思一首题为《游无锡天下第二泉》的七绝以记游,诗云:叠阁层楼不见边,此身疑在九重天。岭南游子游无锡,俯首惊呼第二泉。

  太湖在无锡市区之南,坐公共汽车一会即到。下车后,一望无际碧波万倾的太湖就呈现在眼前。太湖面积2420平方公里,湖岸线长约4百公里,故有“八百里太湖”的美誉。太湖古称“震泽”,浩渺的碧波上漂浮着48个岛屿、半岛和91个山峰,历来号称“七十二峰”。我站在太湖边,正午的太阳温暖地照射着,湖中的大小山峰若隐若现,气象万千,变化无穷。

   我先到鼋头渚公园。此公园在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上,形如突出湖中的鼋头而得名。园内建有不少亭台楼阁,虽是秋季,但树叶仍翠茂,草地还吐青,无论从什么角度,都可以尽情地欣赏到太湖上的起伏山峦,粼粼波光,点点帆影。我虽是孤身一人,没有谁可以共鸣,但我边漫步边在内心酝酿着各种赞美的诗句。当年我去过的地方很少,游览过的“湖”实在有限,广州的麓湖,南京的玄武湖等,都无法与太湖相比。的确,我还真的从没有看到过象太湖这么美的风景,世间的种种烦恼,心头的种种忧郁,似乎都被那湖上的清风吹得无影无踪,空空了了。

   我当年没有照相机,不过湖边有一家摄影店,我觉得不在此处留影,会是终生的遗憾,于是,我花了大概2元照了一个相。我是坐在湖边的一块石上照的,背景就是浩渺的太湖。后来收到照片,看到我的人太小,但太湖的浩渺倒是体现出来了。

   游罢鼋头渚公园,我又赶到蠡园。蠡园是江南名园之一,也在太湖边,也是三面临湖,以湖饰景,园内多假山、曲径、长廊、石刻,文化气息浓厚。我不顾疲劳,继续走马观景,兴趣盎然。

   蠡园之后,我又赶至梅园。梅园同样在太湖边,背依龙山,以梅饰山,依山植梅,是江南著名的赏梅胜地。我来之时,还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未能尽赏梅花的风姿。园内有天心台,是由三块很大的、形态古奇的太湖石组成,原是清代大学士于敏中私家园林之物。还有一塔叫念劬塔,八角三层,飞檐翘角,玲珑可爱。登临塔上,又可饱览花海香涛,太湖水山。

   一整天,我都在太湖各景点流连忘返,直至夜幕降临。《游无锡太湖二首》,即记其事,其一:似无似有半朦胧,尽览太湖七二峰。万倾碧波浮远棹,悠悠隐入渺虚中。其二:书生何事苦浮游?云水茫茫白鹭洲。魂入波间心去远,眼前不觉有离愁。

   由于我早上到无锡时,已买好了半夜开往上海的车票。我故意选择一趟慢车,这样我可以在车上过夜而不必住店。在一间小店里吃了晚饭,我在无锡街头漫步。我走过一些什么街道现在已记不起了,只隐约记得那夜累得够呛。那年头虽没有拦路抢劫之徒,但一个城市也很难找到可以在夜间消遣的场所,而且9点多钟凉意阵阵,已不便闲逛了,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反而安全和舒适些。

                          

                                     (十三)       

      我已记不得几点钟上了火车,总之在车上朦朦胧胧过了几个小时,反正也睡不着,也吟得五绝《夜车赴上海》一首,诗云:才饮二泉水,还观锡惠峰。夜车犹送我,飞向沪江东。在凌晨时分,我到达了大上海。

   我在本文的第一节中曾提到,我妹妹贤芳的男朋友的家在上海。这样说,读者肯定觉得有些费解,我还要稍作解释。我妹妹原在广州读初中,文革到来时,兴起大串联,上海一高中生小裴来到广州,在“战斗”中与我妹妹认识,结为战友及朋友。1968年末,我妹妹到了海南琼海某农场,而小裴到了黑龙江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于是,两人相隔天南地北,在通讯及交通极其不发达的时代,这样的爱情十有八九是要夭折的。然而,我妹妹与小裴却靠鸿雁传书,使得爱情加固及升温,最后确定了牢固的关系。当我到上海时,他们两人都不在,只是裴家人知道有我这么一位未来的亲戚要到来。

    我提着简单的行李,踏着初秋的晨光,寻找到了东长治路的一条里弄,又找到了一幢小楼。裴家人住着一幢三层的小楼,这本来是一个兴旺之家,四代同堂,上有祖母、姨祖母;中有裴爸爸、裴妈妈;下有六个儿女。由于文革的缘故,裴家的二姐分配到四川三线工厂;老三(即妹妹的男朋友)去黑龙江农场;老四、老五两兄弟去了吉林延吉农村,我去到裴家时,只见到他们的大哥,他已结婚并有一孩子,还见到老六小妹妹,当时应有18岁吧,刚分配有一份工作。我到了裴家,自然受到热情的欢迎和接待。就这样,我在裴家安顿了下来。在裴家的生活当然是安定和方便的,如果说有什么不便之处,那就是偌大的一幢楼房,竟然没有一个厕所,而周围又没有公厕,要大小便时,必须蹲马桶,这是广东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不知现在在大上海,早晨在马路旁及里弄边,还会不会摆起马桶阵?

    裴爸爸、裴大哥大嫂以及裴小妹都要上班,裴妈妈要操劳家务,和我接触得较多的,反而是他们家的姨祖母。姨祖母姓陆,就称她陆老太吧。她是个独身老人,时年76岁,身子还硬朗,她说的话我勉强能听懂。早晨,她会为我准备早餐;夜晚,她会和谈一会儿话,说说旧日的艰辛史。记得有一晚,她见我拿着一册《唐诗》在看,她也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唐诗来,让我惊讶地发现,她的文学修养还很不错呢。我在上海住了八日,临离开时,用毛笔写有一首题为《赠陆老太太》的五律诗赠与她,诗云:高龄七十六,面善且心慈。曾历沧桑世,也经甜苦时。清晨端面饼,入夜解唐诗。旅沪方八日,伤心又远驰。如今陆老太当然已作古了,让我这首诗记下她的点滴事迹吧。

    除了陆老太,和我谈话多些还有老六。老六虽年轻,但生于乱世,国情家事,也使得她似乎变得早熟。她喜欢文学,喜欢英语,和我有不少共同语言。从她的谈吐中,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位很有才气的,很清高的女孩,但当时的现实已剥夺了她继续受教育的权利,使得她过早地走上社会工作,不然,她会更有出息。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能在城里有一份工作就很不错了,而她能在城里有一份工作,正是她的三位哥哥以“上山下乡”的代价换取的。如今,阿六姑娘也人到中年,由于英语过硬,在外资企业中谋得很好的职位,日子过得美满。

                      

                                       (十四) 

     上海是个东方大都市,解放前那“十里洋场”的上海滩更是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华。然而,解放后,那种资本主义式的畸形繁华已经消失,但上海的城市特色也所剩无几,除了高楼大厦多些,轻工业品丰富一些之外,已少有令外地人羡慕的优势了。

   到上海的第二天,我即独自到闹市徜徉。南京路和淮海路,商店鳞次栉比,虽然还是“文革”时代,到处物质匱乏,但比较而言,上海商店里的各类轻工业品和食品还是较其他城市丰富些的。而且,当时小平复出,整顿经济秩序,也使国内的情况有了些好转。我虽然囊中羞涩,但还有权利踏进各家商店,去感受物质文明。也许中国人本来就多,“文革”时又不搞计划生育;再加上上海的南京路本来就出名,又有“好八连”的推波助澜,更是全国闻名,因此路上店中游人如鲫,摩肩接踵,实在是让我真切地感受了一回都市的繁华。日暮时分,我来到了外滩。这外滩,有点象广州的长堤,但比广州的长堤壮观些。外滩上的高大的石屋以及林立的大厦,庄严肃穆;江面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轮船,偶然可以听到气笛的鸣响。看到红日西沉,薄雾浮江,我这个孤身的游子又忽生羁旅之愁,乐极转悲。我有《题大上海》两首七绝记录这天的行踪。其一云:闹市东方上海滩,远游今日到此间。南京淮海商家地,最是游人不肯还。其二云:高楼巨厦显繁华,漫步街中不用车。日暮江头何处去?原来不是客人家。

   某天,我来到虹口公园。此公园与其他公园无异,我主要谒拜鲁迅墓。鲁迅是“文革”中“幸存”的几乎是唯一的现代作家,在书店中,除了《毛泽东选集》,就是《鲁迅全集》,当然,还加上浩然的《金光大道》。鲁迅是1927年10月到上海居住,1936年10月19日病逝,当时遗体葬在万国公墓,1956年纪念鲁迅逝世20周年时,迁墓至虹口公园,并建鲁迅纪念馆。我看到,鲁迅墓在公园的中部,周围青松环绕,翠竹掩映,花岗石的墓台上矗立着巨大的墓碑,镌刻着毛泽东题的“鲁迅先生之墓”六个大字。墓前有鲁迅铜像。我在鲁迅墓四周流连很久,感慨良多,我忽发奇想,如果鲁迅活到现在,会不会象老舍、田汉等被打倒被屈死?如果活到现在,他会不会挥匕首、掷投枪,揭露当局对文化的扼杀,对作家的迫害?……唉,世上没有“如果”,还是口占《虹口公园谒鲁迅墓》一诗,离开吧:长眠于此四十年,死后遗传匕首篇。松柏青葱花作伴,先生令我苦留连。

   某日,我来到中山公园。中山公园在上海市的西部,远在长宁路,我到那里去,是因为有一个菊花展览。于今,菊展已经司空见惯,但在当年,还是属于难得一见的盛事。我到那里,果然见到满园菊花,姹紫嫣红,品种繁多,造型各异。漫步园中,但觉清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有《参观上海中山公园菊展》诗为证:红似朝霞白似霜,娇容艳态压群芳。中山园内皆秋菊,满目缤纷扑鼻香。

   某日,我又来到另一个公园——西郊公园。此公园远在虹桥路,在虹桥机场旁边,现已改名上海动物园。当年我到这西郊公园,无非也是看看动物。本来,观看动物是一件乐事,但我却留下一首《游西郊公园》这样的诗:游人此处若流泉,动物繁多树满园。漫步孤身来复去,谁知心内苦加添。为什么观看动物,忽然又“心内苦加添”?我想,可能是由于我当年常会无端产生忧郁,属一种病态,看到动物无忧无虑,忽然感叹人类多灾多难,尤其想到自己当时的处境,所以乐极生悲,应该不会是辛稼轩说的“为赋新诗强说愁”。

     上海应该还有不少去处,但当年我就是找不到,如豫园,今天是游玩胜地,但当年我被告之,没有什么好玩的,不值得去,我真的没有去过;又如玉佛寺、静安寺等,都没有涉足,不知是否关门闭户。不过,上海给我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尤其是裴家人。在离开上海的前夜,我又来到外滩,来到黄浦江边。为什么我记得那么清楚,因我有一首《黄浦江边望月》的诗。诗云:黄浦滩头半月秋,轮船灯火映江流。摩天大厦如山影,何故凭栏叹未休?想想八天的旅沪生活又告结束,明日再孤身走我路,所以不禁“凭栏叹未休”。

                        

                             (十五)

   在11月3日那天早晨,我离开上海市。离开上海,我应该南行,然而不,我反而往西,走回头路。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苏州市。我从地图上看到,苏州离上海,不过一个多小时的火车路程,我为何不趁机游玩?我从书本上,认识了苏州这地方。吴越春秋时,越王勾践和美女西施在此活动过;唐朝张继有“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佳句;隐约知道明朝“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就住在苏州;我还得知苏州有一位现代文学家、园艺家周瘦鹃先生,我买过他的一本散文集,当然我不知他其时已被迫害自杀;吸引我到苏州去的主要原因,恐怕还是我曾读过叶圣陶先生的《苏州园林》,我想去一睹苏州园林的风采。

    离开上海一个多小时,我便身在苏州城。这是一座古城,处处可以见到古代的建筑,河网纵横,石桥巧架,桥下不时见到一两只乌蓬船摇过,一派江南水乡城市的特色。我在苏州整整一天,游览了几处名胜,感觉很不错,以《游苏州》一诗先作概括:朝离上海却西行,身在苏州满目清。处处园林如殿阙,小桥流水送波声。

    我游览的第一处是虎丘山。当年,我只是从地图上知道苏州有一处名胜叫虎丘山,还没有读过袁宏道的《虎丘记》,所以对它的情况知之甚少。虎丘山在阊门外,离城不过七里。春秋晚期,吴王夫差葬其父阖闾于此。相传葬后三日,“有白虎踞其上,故名虎丘”。一说为“丘如蹲虎,以形名”。自东晋起,于山建寺,即云岩寺,后不断扩建,形成了一处规模宏伟的寺院。寺院有一山门,结构独特,大梁不是一根整木,而是在中柱的两侧各安两根月梁,看去象是断梁,故有“断梁殿”之称,亦叫“双梁殿”。寺内有一塔,俗称虎丘塔,建于五代,落成于北宋。塔高七层,砖木结构,呈八角形。塔已破旧,其时能否可以上去,我已记不得,但在塔前照了一张相,则是肯定的,因为有相片为证。虎丘山下,有吴王阖闾之墓。相传,吴王阖闾爱剑,下葬时以“专诸”“鱼肠”等宝剑三千下葬,故旁有剑池等名胜,但当时也很破旧。虎丘附近,还有“五人墓”,此五人者,今之高中学生也知道,皆因明张溥所写的《五人墓碑记》做了语文教材。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未能“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

    我游虎丘山时,游人不多,可能不是时候,后来读过袁宏道的《虎丘记》,得知古人是常游虎丘的,白居易当苏州刺史时,就“一年十二度,非少也非多”,也就是每月必登临一次。袁宏道“吏吴两载,登虎丘者六”。而一般市民,则“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往来,纷错如织,而中秋为尤胜”。现代的虎丘山,反倒没有那么热闹了。来一趟虎丘山,不可无诗,《登虎丘山》一诗云:古寺云岩宋后留,断梁遗殿近千秋。虎丘山上多名胜,不负阊门此地游。

   离开虎丘山,我在阊门外留园路很容易找到了留园。这是苏州四大古名园之一,建于清代,因园主姓刘,故称刘园。入得园内,使我眼界大开,只见处处亭台楼阁,花木竹藤,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园分东、西、中、北四部,东部以建筑为主,楼阁廊屋,富丽堂皇,并有三块巨大的湖石,称“留园三峰”;西部以假山为主,土石相间,并有枫林一片;北面为桃园,称“小桃坞”;中部则以水为胜,池居中央,四周环以假山和亭台楼阁,长廊旋曲其中,廊壁上嵌有历代书法家石刻三百余方。由于是“文革”期间,园林有些破败,且游人不多,但漫步园中,仍可感受到苏州园林雅致玲珑的特色。我有七绝《游留园》,诗云:廻环曲径树缠藤,石畔亭楼带水声。羁旅不知身是客,荷花欲抱到天明。

    离开留园,我又到不远处的西园。西园除了具备一般园林的特色外,园内还有一座戒幢律寺,佛教建筑,为江南名刹之一,大雄宝殿宏伟庄严,殿西为罗汉堂,内有五百罗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还有济公等塑像,形象逼真,活灵活现。“文革”期间破除迷信,并不允许烧香拜佛,所以殿内很清静,我有《游西园寺》一诗:寺中香火早消残,大佛空留笑世间。罗汉高危存五百,殿堂寂寂自清闲。罗汉堂后是花园,园中为放生池,环池亭台馆榭,曲槛回廊,掩映于山石花木间,身处园中,令人赏心悦目。

    苏州园林何其多,如著名的拙政园、网师园、狮子林、沧浪亭、怡园、可园、环秀山庄等,还有枫桥、寒山寺、北寺塔、玄妙观等名胜,但我在苏州仅逗留一天,如何能游历殆尽?有关苏州的文章、戏剧、题咏,肯定甚多甚多,近读余秋雨教授的《文化苦旅》,其中有一篇《白发苏州》,他写道:“海内美景多的是,唯苏州,能给我一种真正的休憩。柔婉的言语,姣好的面容,精雅的园林,幽深的街道,处处给人以感观上的宁静的慰藉。现实生活常常搅得人心志烦乱,那么,苏州无数的古迹会让你熨贴着历史定一定情怀。有古迹必有题咏,大多是古代文人超迈的感叹,读一读,那种鸟瞰历史的达观又能把你心头的皱折慰抚得平平展展。看得多了,也便知道,这些文人大多也是到这里休憩来的。他们不想在这儿创建伟业,但在事成事败之后,却愿意到这里来走走。苏州,是中国文化安谧的后院。”这里所说的,我想并不适合于我,我不是文人,只是个农工,我不是到这儿休憩,我仅仅是一位匆匆的过客;如果说有什么还能沾得上边的,那就是苏州的古迹,的确也能稍稍慰藉我受伤的心。

   当日暮黄昏时,我在一家小饭馆里吃晚饭,然后赶到轮船码头,买了一张到杭州的船票。船是夜间行驶的,船上有铺位可以睡觉,一觉醒来便可到达杭州,如同我经常乘坐的广州的“花尾渡”航船。这是我在上海时得知的一条路线,非常合适我这种贫穷的又想趁机多去一些地方的天涯孤客。《从苏州夜船至杭州》一诗,让我回忆起那次夜航经历:渔灯两岸闪幽幽,雾雨空凕失渡头。只为逛心闲不住,夜船载我赴杭州。

                     

                                 (十六)

    当我一觉醒来,已是白天,我已身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我预料到,在杭州要逗留多天,才能尽兴,所以要找一个地方落脚。二哥已介绍我到武林门外的浙江省地质局,找他的一位旧日学生张国柱。到了张家,恰逢他出差,幸而张夫人很热情,给我安排了招待所住下。顺便一提,张家有一位小女儿,其时大概三四岁,长得非常漂亮可爱,我在离开杭州时,送了一首新体的诗歌给她。如今,张家小女肯定已长成,应是位三十出头的杭州美女吧。

    谁到了杭州,大概都会第一时间直奔西湖而去。西湖是杭州的骄傲,也是中国的骄傲。西湖的故事甚多,西湖与钱俶、勾践、白居易、苏东坡、林和靖、岳飞、张苍水、秋瑾、李叔同、郁达夫等帝王、英烈、名士相连;西湖三面临水一面濒市,因在杭州之西,故称西湖。西湖呈椭圆形,面积近6平方公里,湖岸周长15公里,主要风景名胜40多处,重点文物古迹30多处,古时即有“西湖十景”“钱塘十景”之说。

    武林门离西湖很近,沿环城路、湖滨路即可到达。当我一来到西湖,立即被她的秀美空阔、明净多彩所震慑,恨不得马上投入到她的怀抱之中。记得明代袁中郎(宏道)初游西湖时有此感受:“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此时欲下一语描写不得,大约如东阿王梦中初遇洛神时也。”我虽不至陶醉如此,但也感到:西湖真美!码头上有游湖之船,我即跳入船中,随船饱览西湖秀色。但见环湖山峦迭翠,花木繁茂,点缀着楼阁、亭榭、宝塔、石窟。湖光山色,风景如画。我有《西湖泛舟》一诗云:山色湖光在眼前,轻舟隐隐荡朝烟。亭身塔影浮波动,白鹤双双舞碧天。

    游船经过三座小石塔,这就是三潭印月。苏轼任杭州知州时,开浚西湖,在湖面上建立三石塔为标志,禁止在此范围内植菱种芡,以防湖泥淤积。原塔已毁,现塔为明代补立。塔高两米多,塔身中空,球形,球面有5个圆孔,每当皓月当空,塔里点上蜡烛,洞口蒙上薄纸,烛火透过圆洞倒影水面,宛如一个个小月亮,以天上倒影水中的明月相辉映。相传湖中有三潭,故名三潭印月。我经过的时候是白天,当然无法领略这种美妙的景致,但也赋《三潭印月》诗一首:三潭寂寂水中生,历代名流万古情。点缀平湖添印月,彩舟载我绕伊行。

   上岸后,我来到了花港观鱼。在一座小楼内喝了两杯香茶,买了一包鱼饵,便到花港喂鱼。花港观鱼是西湖十景之一,位于苏堤映波桥与锁澜桥之间的绿洲,顾名思义,这里既有“港口”,又有“花园”和“鱼池”,望湖赏花观鱼皆可。池中金鳞红鲤,左右浮游,甚是可爱,一抛饵食,即拥而抢之,逗得游人分外开心。我有《花港观鱼》一诗:品罢香茶别小楼,手携饵食到桥头。池鱼尽日招人爱,逐浪翻波不识忧。

    之后,我来到孤山。孤山位于西湖的里湖与外湖之间,又因多梅树,一名梅屿,海拔38米,地广约20公顷。这里不仅是西湖风景胜地,也是西湖文物荟萃之处,南麓有文澜阁、浙江图书馆、浙江博物馆、中山公园;北麓有放鹤亭、赏梅亭;山顶有西泠印社等。当时正值“文革”时期,有关“文物”“文化”破坏严重,所以孤山之上,除了一些风景,已难以体现到“文化”方面的东西,所以我《游孤山》的诗是这样写的:孤山好景依然在,飞阁流泉傍路途。不见清高林处士,梅妻鹤子究何图?林和靖这类的名士,如舞文弄墨、养花种草的周瘦鹃,当时不是已含冤去世,就是在干校“改造”,梅树因有《咏梅》一词而得幸免,但鹤则属“封资修”玩意儿,不见踪影了。

    吃过晚饭,我本想到闹市区逛街,但那些马路商店对我没有多少吸引力,情不自禁,我又往西湖方向走去,我要看看夜晚的西湖景色。时值秋深,但天气未冷,我仍可以只穿一件单衣,迎着秋风,觉得十分舒服。夜晚的西湖,的确又别有一番风味。天上满是繁星,湖面点点渔火,可以看到碧波荡漾;站在湖边,远望苏堤白堤,如两道长龙;再走远一些,是柳浪闻莺公园,因不是春天,已体现不到柳浪闻莺的特色。西湖的夜景虽吸引着我,但一想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西湖之滨,又不禁乡愁阵阵翻涌,且看《夜游西湖》一诗:漫天星汉水中浮,伴我秋风踏步悠。远望凭栏山似抹,岸边渔火动乡愁。

   第二天,我主要游览西湖北山栖霞岭的一些名胜。印象其实已比较模糊,幸好以前写了一些诗,可帮助记忆。下面就以诗歌作开头吧。

   《岳王坟》:青山有意埋忠骨,何处今人觅古坟?浩气千年终未散,湖边忆记岳家军。  岳飞是尽人皆知的民族英雄,到了西湖,怎能不拜祭岳飞墓?但是在当年,岳飞那“民族英雄”的地位似乎不保,“忠君”思想则成了他的罪状。我只记得到了目的地,却入不了岳王庙,见不到岳飞墓。不知是在修建还是有意关闭,所以有“今人无幸见古坟”句。公元1141年,岳飞因坚决抗金而被宋高宗、秦桧所害。狱卒隗顺潜负其尸,葬于北山之漘。1163年宋孝宗即位后,以礼改葬其遗骸于栖霞岭下,另建岳王庙以供祭祀,岳飞墓就在岳王庙中侧。虽然我未能入得庙内,但我也总算来过,就在“湖畔遥忆岳家军”吧。

   《黄龙洞》:满壑竹枝半山松,翠楼闲坐听东风。天生一个黄龙洞,口吐清泉下险峰。  从岳王庙往北走,我来到了黄龙洞。此洞为何叫黄龙洞?相传南宋淳佑年间,江西黄龙山高僧慧开来此结庵说法,因而得名。在后山峭壁处,我见到有一塑造的龙头,水出龙嘴,一如珠帘下垂池中。池旁有石,上刻“有龙则灵”四字。池西山麓有洞穴,盘山有小径;山前有方竹园,生有方竹;四周还有松柏,环境清幽。

   《保俶塔远眺》:西湖俶塔早闻声,不负登临此日情。染尽斜阳胭脂色,白杨苏柳景分明。   离开黄龙洞,我往东走,来到宝石山。在宝石山上,屹立着一座瘦长的高塔,那就是保俶塔。保俶塔又称应天塔、或称保叔塔,建于北宋开宝年间。据传,北宋统一后,宋太祖召吴越国王钱弘俶进京,其母舅吴延爽发愿建造此塔,祈求弘俶平安归来,故称保俶塔。清乾隆54年即1489年,曾在塔下发现吴延爽造塔记残碑。另,宋咸平年间,僧人永保曾重建此塔,时人称永保为师叔,故亦称保叔塔。塔曾屡毁屡建。现存砖塔,为1933年修建。塔身挺秀,卓立山巅,远近可见。而我站在宝石山上,则可以从高处一览西湖全貌,在夕阳晚霞的映照下,白堤和苏堤如两条彩带,横卧在碧波之上,景色如诗似画,令人陶醉。

                                  (十七)

     第三天,我的行程是西湖西面的飞来峰。

    飞来峰》:泉清树茂绕藤萝,探洞寻幽脚损磨。簇簇游人何处去?峰前壁面石雕多。  这飞来峰,光听名字就觉得奇特。据传,东晋咸和初年(约公元326年),印度高僧慧理登此山,说“此天竺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年飞来?”因名其峰为飞来峰。飞来峰海拔168米,古木参天,岩石突兀,造型各异;又有天然岩洞,回旋幽深;至于流泉清涧,花香鸟语,举目可见,倾耳则闻。尤其著名的,是那些五代、宋、元时的石刻造像,有380余尊,散布于飞来峰的洞穴内外和沿溪涧的岩壁上。那些造像,多是佛像,如弥陀、弥勒、观音、阿素诺等,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灵隐寺》:古寺云林隐圣灵,大雄宝殿佛灯明。高峰背倚云天外,对面飞来一岭青。  飞来峰上除了造像出名,还有就是位于灵隐山麓的灵隐寺了。它前临冷泉,面对飞来峰。说到灵隐寺的来历,又要重复飞来峰的传说了。东晋咸和初年(约公元326年),印度高僧慧理登此山,说“此天竺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年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遂面山建寺,取名“灵隐”。清康熙时,曾赐名“云林禅寺”。灵隐寺鼎盛之时,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僧徒三千,房屋一千二百余间。当然,我去参观时,已甚零落,只记得那大雄宝殿,庄严高大,后查资料得知它殿高近33.6米,正中的金装释迦牟尼像,高9.1米。寺前古木苍郁,荫天蔽日。冷泉流经处,筑有亭阁,环境清幽静谧。灵隐寺还住过不少高僧,包括赫赫有名的济公和尚。

    玉泉》:松青柏翠不知秋,曲径条条也静幽。玉液金泉何处出?满池红鲤乱浮游。  玉泉远在栖霞山与灵隐山之间,泉水晶莹明净,有“湛湛玉泉色”的美称。玉泉原在南朝所建的清涟寺内,后寺已不存。在玉泉四周,今建成了一个江南特色的庭园,花木茂盛,环境静谧。有一长方形的大池,养着许多大鱼,又是一个观鱼的好去处。

     第四天,我的行程则是西湖南面的景点。沿着南屏晚钟,我一直走到离市区5公里外的大慈山下的虎跑;其后,又一直到钱塘江边。

    虎跑泉》:虎跑山间作穴泉,清清甜水自涓涓。济公塔院叔同骨,长伴青峰对夕烟。  虎跑泉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唐朝元和14年即公元819年,高僧寰中居于此,苦于无水。一日,有“二虎跑地作穴”,泉水涌出,故名“虎跑”。泉从岩中滲出,甘冽醇厚,向有天下地三泉之称。“龙井茶叶虎跑水”,则号称“双绝”。泉西有宋代高僧道济(即济公)的塔院遗址;后山有弘一法师即李叔同之塔。李叔同是我国近代著名的音乐家和教育家,1918年剃度入虎跑寺潜修律宗;1943年在福建泉州圆寂,部分遗骨葬于虎跑。当时,这一景点甚为冷落,人迹罕到,我只是逗留一会,怅然又往前行。

   参观蔡永祥纪念馆》:英雄出自大桥旁,忘我舍身万古扬。江水滔滔东逝去,颂歌一曲蔡永祥。  离开了虎跑泉,我一直往南走,来到了钱塘江边。江边有一座蔡永祥纪念馆,吸引了我进去。蔡永祥是个什么人?当今的青少年肯定不知,也不一定想知,甚至我对他也有些朦胧了,我记得他是保护钱塘江大桥而牺牲的,但怎么牺牲,我记不起了,于是翻开一本名人大辞典,谁知竟没有收入!可见,现在已不是宣传“英雄”的年代了。我只好查google.com,才回忆起他的事迹:蔡永祥生前是守卫钱塘江大桥的解放军战士,1966年10月10日凌晨,为排除横卧在大桥铁轨上的一段大木头,保卫钱塘江大桥,保卫列车旅客的安全,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当时的宣传是:蔡永祥入伍仅八个月,就迅速地成长为一名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原因是他无限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馆内介绍蔡永祥烈士事迹, 馆前广场上有蔡永祥烈士的塑像。我身处那个年代,在访古寻幽之余,也不忘怀念英雄烈士,景仰其精神。

   六和塔》(一)远眺江南秋色深,钱塘侧畔塔千寻。凭高更有凌云志,拂面金风识我心?(二)六和宝塔沐霞光,客自雷州喜欲狂。碧水滔滔何处去?离愁别恨到东洋。   在钱塘江大桥的附近,在钱塘江北岸的月轮山上,有一座雄伟壮观的高塔,这就是六和塔。此塔于北宋开宝三年即公元970年吴越王钱俶为镇江潮而建。塔身九层,高五十余丈。塔上装灯,江上夜航船只赖以导引。后毁于兵火,多次修复重建。今塔高60米,八面七级,每层中心都有小室。四周走廊饰以砖雕图案,并铺有踏蹬,可通顶层。当我站在六和塔的最高层时,的确心旷神怡、有凌空欲飞之感。时值秋深,已过了观赏钱塘潮的季节,但眼底的钱塘江,烟波浩淼,滔滔东流,仍充满活力;钱塘江大桥,如一玉带,横卧江面,不时有列车经过,冒出股股白烟。远眺五云、玉皇、栖霞、灵隐诸峰,西湖之水,遥忆吴越春秋、江左英豪、国仇家恨,命途多舛,此情此景,怎不令雷州远客心潮激荡,感慨万千?!
      在杭州游览了四日,我不得不要离开杭州。然而,杭州的景物何止这些?我只能哀叹缘悭一面,观不全,写不尽。大概是在1974年11月7日那天夜晚,我离开张夫人和那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坐火车南下广州。离别之时,写了《别矣,杭州》二首。其一:雨雨晴晴多景致,浓浓淡淡更神奇。西湖是否仙家境,偏使游人苦别离。其二:才辁笔钝无佳句,空负湖山四日游。水色峰形挥不去,教人别梦总难休!

   列车继续行驶,夜以继日,过了浙江,进入江西,转抵湖南,然后南下广东。孤身的我,坐在那硬座之上,零零星星地回想起这五十天的江南羁旅,却也很难理出一个头绪,当时也没有想到要写一篇游记,因而只是留下了数首幼稚的古体诗歌,也幸好是靠着这些诗歌,我才能在二十八年后的今天,努力回忆起当年的雪泥鸿爪,记录下一段不该忘怀的经历。

  还是以《返粤途中》一诗结束第一度的江南之行吧:浪游五十日,骚客始归行。古树窗前过,碧流轨畔萦。沉沉西子梦,隐隐石头情。车过坪石界,故乡渐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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