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风雨当年

                       旧地重游

岁月匆匆,转眼间,到了1989年。就在这一年716日的傍晚,在广州市环市路广州火车站侧的民航售票处,一部开往海口的大巴即将离站。这时,陆陆续续地,有一班40岁左右的中年男女登上了那部大巴。下午5点半钟,大巴开出,往城西开去,经过中山八路,驶入珠江大桥,然后经大沥,入佛山,再望西而去。

汽车在飞驰,夜幕渐降临,车中的那群中年乘客,尽管有说有笑,表面很平静,然而,内心却如潮水翻腾。再认真看看,那群中年男女,似曾相识,是些什么人?我看也不必卖这种拙劣的关子了,他们就是20年前,从广州到雷州半岛勇士农场14队的知青,如今,他们又结伴回去已离开了十多年的那片故土。

看那蔡为霖,模样依然如故,只是头顶变了点颜色,不过有“黑彩”帮忙,也还可以做假,但额上那几条皱纹,就不容易填平了。他不时地抽着名牌香烟,已不是过去那种水烟筒了,那踌躇满志的姿势似乎想告诉大家,他是个成功人士。也难怪,他回广州后,先是继承爷爷的衣钵,学医并行医,但他好动好胜的性格,注定了他在商品大潮中不甘寂寞,于是弃医从商,至于能否赚到钱,或赚到了多少身家,他似乎不肯透露。

看那詹康年,回广州后,幸运地在一个省局中工作,不久,就混了个教育科科长当当。当干部不容易呀,要殚精竭虑,为人民服务,难怪他头顶上的毛发稀薄了不少。他也在悠闲地抽着烟,当然不是“棺材钉”了,而是高级香烟,不过,据同车的李启华等揭发,他带去的那两条高级烟,都不用自己买的。

看那陈贤庆,无论头发与脸庞,都带有沧桑之态,也难怪,离开农场后,他跑到湖北混了6年,再调回广东,他干的,是别人不愿意干的教师工作。想想14队原来当教师的那几位场友,后来都挑科长处长经理会计师当,而他却去干那一行,心里就很不平衡,不过,扪心自问,自己就只会写几句歪诗,你还能干些什么?这么一想,也就变阿Q了。陈知青只是干坐着,没有抽烟,原来他觉得抽低级烟有失身份,高级烟又抽不起,早已戒掉了。

本来应该写写梁慧生了,但是寻遍车中,也不见他的踪影。原来,梁慧生梁慧斌兄弟,先到了香港,后到了美国,据说在迈阿密,看那古怪的地名,估计那地方和徐闻差不多落后吧,估计连邮局电话也没有吧,不然,何以梁氏兄弟一去无消息?肥红,就算得罪你我们也要说的,你太不够朋友了,忘记了曾经共患难的兄弟!不知美国有没有电脑有没有互联网,如果有,你可以在网上看到我们这篇东西,是否也能勾起你一些回忆?

令我们大吃一惊的是,车上居然坐着秦新仁!我们不是眼花吧,他不是回到苏哈托统治的国家去了吗?原来,世事就这么奇妙,他于197210月回印尼后,继承父业经营一家海鲜餐馆,结了婚并生了4个子女。父亲去世后,他母亲妻儿移居香港,而他却去不了,因他是从中国移居印尼的,要去香港,必须返回原地再申请。这真是难以理解的事!秦新仁孤注一掷,1988年,往返于香港和广州,最后一次,因印尼护照快过期,关员不让过关,吓得他一身冷汗。幸而一位靓女关长通融,让他过了关,不然,他就要回印尼,命运又不同了。1989年初,他终于又把户籍迁回徐闻勇士农场,再从农场申请往香港。全场最早离开的知青,想不到16年后又成了勇士人!看着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想着他那近乎天方夜谈的经历,让人不禁发笑。

看那李启华,除了成熟了一点,他那“大口”的特征没有变。此行,他把三四岁的儿子也带上。李知青具有生育能力,这一点似乎不必怀疑,只是他那儿子,长得眉青目秀,却没有继承他父亲最优秀的那部分特征,以至詹康年多次提醒他,最好带上儿子去医院检验一下DNA。但李知青并不生气,每次都咧开大口,以自豪得意的爽朗笑声作为反击。

看那赖经文,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也难怪,回广州后,他一直在某糖果厂工作,当了车间主管,可以想象奶油之类吃了不少,不过,据他说,现在无论多么高级的依力架,也比不上当年那些木薯做的饼干;多么昂贵的金莎朱古力,也比不上当年那含在嘴里半小时也未溶尽的海南椰子糖。

路好车快,不觉过了九江大桥和龙江大桥。正是“一桥飞架东西,天堑变通途”,想想当年探亲坐车到了这两处,真是鬼见愁啊!没有一两个小时,休想渡得过去。

黄国光这时陷入了沉思。当年他虽然长了一个“空军鼻”,却当了逃兵,一去不回,显然视那块土地为畏途,今天,他为何也旧地重游?难道那里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这,恐怕就是一个不少知青问题研究专家还没研究透的难题!

罗唤权也来了,“军长”的风度依然,不过,他接过了父亲的班,也干起商业来。当然,他比父亲有能耐得多了,居然当上了一家大商场的鞋业部经理!如果说他“一阔脸就变”,那就不对了,他曾以九八折的优惠卖过几双皮鞋给兄弟们,但大家并不满意,告诫他“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不过,在卡拉OK包厢请兄弟们娱乐,他还是很豪气的。

那边那位是梁继兴,正在低头沉思,莫非还在挂念着厂里的生产?这位当年经常赶牛车的知青,居然当上了白云山一家机械厂的厂长,让人觉得有点儿戏。不过,毕竟十几年光阴了,你怎么还把他看作幼稚少年?而14队知青中,雷州岁月记得最多最清楚的,正是他,有这样的头脑,当一位厂长也很应该呢。

盘春华在不时地喝水,医生知道,在夏夜里,千万要记住补充水份。这位也是经常赶牛车的少年,一个偶然的机遇,就使得见血即晕的他当上了场部的卫生员,继而走上了“救死扶伤”的道路。1989年还不兴收红包,所以大家还看不出他有“先富起来”的迹象,到现在,就很难说了。

那边那位,似乎风度不同。也难怪,那是黄汝好,某大房地产公司长驻香港代表之一,可能经常要与长实集团主席李嘉诚吃饭,所以谈吐举止自然要讲究,尤其不时蹦出的一两个英语单词,就让你觉得不同凡响。由于有他往返省港,所以大家也多少知道梁慧生梁慧斌兄弟,傅振玲傅振舟兄弟,黄令贤黄令邦姐弟,还有黄宗良等人在香港的情况。这样一位忙人,也从香港赶来凑热闹,莫非徐闻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不知不觉,班车到达了阳江县城。这时,只见有两位男乘客大开窗户,探头出外,并争吵起来:“就是那个山头!”“不,是前面那一个!”“我记得很清楚,是那一个!”“我跟你打赌,我们下车去看看!”“去就去!”“走呀!”……

唉,这两位是什么人,有点不正常吧。的确,十几年前,他们就显得有点不正常,想不到十几年后,依然如故,令人怀疑他们的脑垂体或别的什么器官出了问题。不过,也难怪,偷跑回广州,在阳江的山头过了一夜的经历,又怎能让眼前这梁瑞英、张保林二位忘记?当年二位急切归家,宁愿走路回去广州,如今,他们又成了返场省亲的积极分子,你说怪不怪?至于他们那天晚上在哪个山头呆过,现在夜色朦胧,辩认不出也是不奇怪的,二位,请安静下来吧。

还有一些男知青,如张昌育、吴一康、蒋小元、陈东华、黎孔林、梁崇荣、陈纪新、何卫中等未能同行,有的是联系不上,有的是抽不出身。

汽车不断往西而行,过了阳江,就是电白、水东,快到湛江了,如果我们还不把同行的女同胞作介绍,恐怕会来不及了。

坐在窗边那位稳重的中年妇女,一看就知道是干大事业的人。果然,她就是当年在14队养猪养出了名的“养猪姑娘”潘苑萍。十多年了,当年她养的猪,如果能够代代相传的话,现在所能看到的,应是数十世猪孙了。由于她有养猪以及当农场干部的经历,所以,后来进入省委农办当科长处长,当然是人尽其才了。有省委“领导”同行,他们都有点安全感,不怕湛江陈同庆父子以及徐闻黑社会的迫害。不过,这也是说说笑话而已,那时是“六.四”事件发生后不久,陈同庆父子和徐闻黑社会大佬还未至猖狂。

如果此行再有一位省委“领导”同行,那安全感就更大了,只可惜,陈大芳可能公务繁忙,未能随行,但其妹妹陈小芳去了。小芳在农场时当了几年小学教师,回广州后,当然选择更好更吃香的外贸单位了,所以她在某对外贸易中心集团中任职,光听那单位名称就让你肃然起敬,所以称她做“商界女强人”应该不为过吧。

那边有两位中年女士,模样有些相似,啊,原来是张家姐妹。张红兵和张卫东,已把带有文革色彩的名字去掉,恢复回原来的十分好听的“美姗”和“健生”。姐妹俩名字的恢复,也意味着过去那“革命”年代的终结。但过去发生的一切,又怎能从记忆中完全消失?此行,她俩和大家一样,感到兴奋,但也带有几分凝重和哀伤,因为他们还肩负有一个使命,就是去拜祭长眠在石板山上的姐姐张志红,而她的原名,叫张美玲,是否好听一些?

9位女知青,现在才去得4位,未免少了些吧。不过,尚有一位,她要晚一天出发,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她是谁?容我们在此先卖个关子,在后面适当的地方再补叙吧。

午夜之后,汽车过了湛江,没有作停留,直往南行。想想十几二十年前,从广州回农场是多么困难啊,要先坐上一天汽车,然后在湛江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到海康县城转收获农场;或坐到徐闻城的班车,在最靠近勇士农场的下桥镇下车,然后再想办法回14队。而现在,起码可以从广州直坐到下桥才下车,省去中途不少麻烦。

17日凌晨时分,他们就是在下桥镇下车。勇士农场的南面是南华农场,而下桥镇还在南华农场之南,离勇士农场的场部还有18公里。何以记得这么清楚?原来蔡为霖、詹康年、陈贤庆、秦新仁加上黄汝好、黄国光6人,站在一个路牌边上照了一个像,那路牌清楚地指明往勇士农场是18公里。下桥说是镇,其实比不上珠三角的一个小村庄,离开了十余年,他们发现下桥并没有什么变化。

农场预先已经知道他们这班知青要旧地重游,但那时尚未有手机,所以要等到店铺开了门,才能打电话与农场联系上。一小时后,几部绿色的中吉普车开到他们面前。这是他们熟悉的车子,从前是场部领导的坐驾,如果职工得了急病要送场部医院,它们也会出现在生产队,想不到十多年后,它们还在服役!“这车还在开呀!”不知谁惊叫起来,“千万别在半路抛锚呵!”惹得大家都笑了。挤上车后,车子沿着那条黄土公路开往勇士场,一路上,还是当年那些景象:防风林围着橡胶园。到了勇士场的地段,他们看到更多的是茶树。

蔡为霖、陈贤庆等坐的那辆吉普车,不幸被言中,在离场部还有六七公里的地方,真的抛锚了!司机认为无法修理,只好托人带口信,叫前面的车到达后再折回。这是他们到场部前的一段小插曲,但也让人难以忘怀。

终于到达场部了!他们在一座新的办公大楼前下了车。而这楼,是当年所没有的。过去也认识,现在当场长、副场长的崔广渭、陈振容等热情迎接,使他们如见到亲人一样。在办公大楼稍稍休息之后,他们被安顿在招待所里,而这,也是他们原来熟悉的地方。不一会,来了几位老人,一眼看上去,知青们马上就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原来是老书记胡上佐,老队长李振兴,副队长温昭雄和梁德诚,以及老工人黎达成。分别十多年了,他们都老了,都已退休在场部生活,幸而精神还不错,对知青的名字也还一一记得!当下,知青们与这几位老工人亲切交谈,回忆旧事,感慨万千。末了,大家还在招待所前的空地上,留下了一幅珍贵的照片。

下午,他们又去拜访一些住在场部的原14队的职工,尤其是去拜访了潘伯潘才。潘伯是马来西亚归侨,是个单身汉,当14队的橡胶技术员,曾在苗圃班工作过的蔡为霖、詹康年、陈贤庆、秦新仁等和他有过一段友情。当他们出现在他那间简陋的小屋时,满头白发的老人很艰难地才想起有“知青”这么一回事。

他们在场部寻找着旧日的踪迹。那是他们曾演出过的舞台,那是他们和3队知青打架的地方,那是买那部惹祸的收音机的商店,……潘苑萍回政治处看看还有没有旧同事,詹康年回场中学看看有没有旧校舍,盘春华回卫生所看看有没有老领导,罗唤权寻找在武装连时训练的操场,陈贤庆辨认在宣传队时睡过的床铺……

就在晚饭之前,一位少妇带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出现在招待所。这位依然秀丽动人,养颜有术的少妇,便是郑诗馨。如今,她已是一位省某局的会计师,掌管着庞大的数目,难怪她要晚一天才能起行,坐飞机与大家会合。此行,她把同样漂亮的女儿也带上,让她看看妈妈当年生活战斗过的地方。

晚餐,十分丰盛,场领导及原14队的领导都来作陪,可能是因为他们是勇士农场第一批回场怀旧的知青。席间,大家都说了许多话,喝了许多酒,蔡为霖、梁瑞英、赖经文、罗唤权、梁继兴、张保林等,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所不同的是,在领导和老工人面前,大家都有克制,不至于随意喝醉。

     那一夜,躺在招待所的木床上,大家都难以入睡,一直谈到半夜,谈了许多往事……

次日即718日早晨,他们在场部招待所吃了早餐,场部派一辆汽车送他们回生产队。那天天气闷热,是他们熟悉的台风到来前夕的那种天气,莫非他们能够在农场又一次接受台风的洗礼?20分钟左右,汽车在石板山最高处的路边停下,他们下了车,都没有说话,但是大家都知道第一件要做的是什么事。张家姐妹走在前,手里拿着一把借来的锄头。他们穿行在草丛荆棘之中,在没有路的山头上踏出一条路来。突然,张家姐妹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小丘前跪下,一齐喊道:“姐姐,我们来看你了!”言毕,即声泪俱下。同行的女知青亦泪流满面,男知青一个个也脸色凝重,主动在坟墓的四周清理杂草。

张志红的墓在石板山上,这里是方圆数十里的最高处,极目四望,但见整齐的防风林带把红土地分割成一块一块,红色的泥土与绿色的作物构成了这块大地的主色。每当清晨与黄昏,都有薄雾缭绕着山头,山头林间的雀鸟,会陪伴着这位不幸的广州姑娘。清理了坟墓四周的杂草杂树,烧了一些纸钱,她们要和志红告别了,姐妹俩再一次泣告着:“姐姐,我们要走了,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离开了石板山,汽车继续往三区方向驶去。10队到了,12队又到了,20分钟后,他们已经可以远远望见那14队的房屋,他们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就象当年初到14队时一样。汽车驶进队里,他们看到的是一幅既熟悉又陌生的图景!两位年轻人,带着一些旧日的老工人迎了上来。这两位年轻人,都是以前的职工子弟,现任书记沈虎标,现任队长李强,知青离开时,他们还是小孩呢。“欢迎,欢迎!”小沈书记热情地与这班旧日的知青们握手,并把他们迎进了一间会议室,在会议室中,他们看到了几套显然是新买回的藤椅。

一个简单的欢迎会兼座谈会开始了。小沈书记致欢迎词,但老知青们已兴奋地与四周的老工人在交谈着,实在辜负了小沈书记可能准备了几天的欢迎词。他们看到,杨大全、黄绍进、邹乃礼、李丕章等老工人都已退休且老态龙钟了,一些老工人已去世,一些离开了农场,与知青们共同劳动生活过的老工人并不多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向老工人询问了许多关于农场的近况。他们了解到,80年代以后,农场调整了生产格局,确定了“巩固提高橡胶,大力发展甘蔗,适当种植茶叶,坚持逐年造林”的方针,并且搞了承包经营责任制,已没有了集体饭堂,没有了队长敲钟上工那种情景了,所以,老知青们一下车,就感到集体的气息不浓厚,不象他们当年那样。

座谈会后,老知青们迫不及待地要到队里看看环境,追寻旧日的足迹。那是当年的会议室,那是队部,那是住过的宿舍,那是踢过足球的晒场,那是洗衣冲凉的水井,那是跳过舞蹈的土台子,尤其,那一间,是当年天天去打饭的集体伙房,旁边应有一个大石磨,是那几位男知青第一次见到小凤凰的地方……如今已经废弃,但必须要在它前面留一张相!他们总的感觉,生产队比过去破烂了,肮脏了,更缺少生气,心头不禁泛起一股淡淡的哀伤。

很快又到中午了,小沈书记把他们又叫回到会议室,那里已变成了临时的餐厅,摆上了四五张桌子,老工人已来了不少。据老工人说,14队很久也没有这样高兴过了。席间,沈书记,李队长尽其所能弄了不少菜肴,虽然粗些,但老知青们都很珍惜,他们知道,队里弄这些菜肴并不容易!他们惟有一杯杯酒真诚地敬献给老工人,祝老工人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饭后,本来还应该到处走走,看看当年的牛栏、猪圈,再驾驶一回牛车,摸摸当年亲手栽下的橡胶树,尤其应该到水库一带去,在水库里畅泳一番,共同回味197012月到19713月间红旗水库大会战的情景……然而,天气渐变,台风临近,他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不得不要离开了。当他们登上汽车,再一次看看这块曾经劳动生活过的土地,禁不住从心底呼唤道:“啊,这难忘的14队,什么时候再来看你?……

在归途中,汽车经过12队,曾在12队工作过的陈贤庆、赖经文,以及在四小教过书的郑诗馨、陈小芳,坚持要下去旧地重游,见见一些老工人。结果,他们在台风到来之前的一个小时,就是在12队和四小度过的。后来,场部再派了一辆吉普车接他们回去。当他们坐在车上时,豆大的雨点已经下来了。

下午,风势渐强,到了晚上,台风正式登陆,虽不是正面吹袭,然而风力也不小,他们聚集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在茅房中夜遇台风的情景。当年是战战兢兢,唯恐房子会倒下来,现在他们没这个担忧,詹康年、梁瑞英、黄汝好、张保林等人正好“锄大D”,战个混天黑地,言谈举止仿佛20岁的小青年。

719日,台风过去,想不到天又放晴,场领导安排他们去参观一些单位。主要参观了农场自己创办的一家胶鞋厂,一家茶叶加工厂,还有学校等。接着,在农场办公大楼会议室,崔广渭场长和他们开了一个研讨会,征求老知青们对农场发展的意见和建议。老实说,两三天时间,走马观花,老知青们也很难提出什么正确的意见和建议,但他们都自觉不自觉地把勇士农场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潘苑萍、詹康年、郑诗馨、蔡为霖、黄汝好等政界商界人士,都谈了一些,或许对农场领导有些启发吧。晚上,他们在场部各处再一次闲逛,到熟悉的老工人家里坐,直谈到夜深。

720日早上,他们要离开了,离开重新生活了3天的勇士农场。场领导和老工人都来送行。他们和白发苍苍的李振兴、温昭雄、黎达成等老工人握别时,心头感到一阵酸楚,热泪盈眶,啊,此时一别,以后还有见面的一天吗?当汽车渐渐离开场部时,他们的双眼始终盯着那块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心里再一次呼唤:“啊,勇士农场,我们还会回来的!”

                                尾声

199811月,是勇士农场知青上山下乡30周年纪念,华侨中学、黄埔港中学、大塘中学等的部分老知青,串联起来,组成了回场省亲团,在国庆节期间回到勇士农场。14队回去的,有梁继兴、梁瑞英、黄汝好、盘春华、黄国光、陈东华、梁崇荣、张昌育,以及女知青叶侃煊等。他们代表了14队的全体知青,又回到勇士农场,回到14队去探望老工人,带回了农场和14队的最新的信息。118日,他们在省航道局办公楼的礼堂开纪念会,回场及没有回场的场友欢聚一堂,共话当年。出席的计有詹康年、陈贤庆、秦新仁、梁继兴、罗唤权、蒋小元、何卫中、梁崇荣、陈大芳、郑诗馨、叶侃煊、邓美、黄美霞等。秦新仁是1991年批准去的香港,在香港酒楼当大厨师。其时蔡为霖被公司派往四川工作,未能参加。

19991231日夜,原14队知青们在白云山麓湖畔的白云仙观聚会,纪念上山下乡31周年及迎接千禧年的到来,参加者计有蔡为霖、詹康年、陈贤庆、张昌育、梁继兴、梁瑞英、黄汝好、蒋小元、盘春华、黄国光、陈东华、赖经文、何卫中、李启华、徐光禄、李启明、陈大芳、陈小芳、郑诗馨、张美珊、曾筱秋、叶侃煊、邓美、黄美霞、刘玉兰、林凤霞等。

2000117日下午,原14队知青们在农讲所对面的东兴顺酒楼再次聚会,纪念上山下乡32周年。与去年相比,少了赖经文、蒋小元、曾筱秋、但多了秦新仁、张保林、潘苑萍、张健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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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知青啊知青,这似乎是摸不透的一代人。当年,他们的青春无辜地被葬送在乡村,葬送在边疆,对于那葬送他们青春的年代,应是不堪回首,葬送他们青春的地方,应是不忍重踏吧,然而,他们偏偏忘不了的,正是那段岁月,总想回去的,恰恰是那块土地!

当年的“上山下乡运动”,无疑是一场错误的徒劳无益的“运动”,它耽误了整整一代人的青春,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心理,加重了国家和民族的苦难,如果说它还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可以使得一部分知青自觉地把那“广阔天地”当作“炼狱”,“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成为日后国家急需的人才,即如14队中日后也产生了一些处长、厂长、经理等。由于在他们人生最宝贵的光阴之中出现了那一段知青生活,那么,无论甜也好,苦也罢,都是令人终生难忘的。大家都有这样的感慨:离开农场二十多年了,期间又遭遇了多少事结识了多少人,怎么都象过眼云烟,仅在心头留下浅浅的一痕,惟有徐闻风雨忘不了?

有些知青问题研究专家把这归结为“知青情结”,或“知青的病态心理”。啊,“情结”也罢,“病态”也罢,只有他们自己知道。32年了,是什么力量使得他们还能经常走到一起?除了大家都经历过徐闻的风雨,再也找不到别的解释了。这班都是已50岁左右的人,青春已离他们远远的了,男的靠“黑彩”的伪装,女的靠“玉兰油”的涂抹,才敢躲躲闪闪地踏出家门,但是,在属于他们的聚会中,他们会放声大笑,尽情取乐,仿佛一下子年轻了1020年,光是一年吃一两次这种“回春药”,也是不错的吧。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不时会遭到官员们的冷淡,阔人们的白眼,然而,在知青的聚会中,那种冷淡消失了,那种白眼不见了,尽管他们之中也有官员和阔人。大家都自觉地回复到30年前的本色,处长也要让座,经理也要斟茶,道貌岸然的教师,也不忌讳谈起当年偷鸡摸狗的丑态。啊,一年之中哪怕有一次这样纯真本色的流露,不也是很好的事吗?

梁瑞英、黄汝好、蒋小元、梁继兴、陈东华、盘春华、黄国光等人,现在正在筹划,将来大家进同一间老人院,把知青的故事带到老人院去。蔡为霖、詹康年、陈贤庆、秦新仁等高中生则没有他们那么幼稚,这4位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够和梁慧生见面,五兄弟再合照一张相。唉,肥红呵,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至于快要进入奶奶、婆婆行列的陈大芳、潘苑萍、郑诗馨她们,则在暗中商讨着儿女婚事,在自己的后代中撮合几对,来个亲上加亲。

啊,知青的故事讲不完,就象这篇东西,早该结束了,却还在唠叨着,青年读者早就不耐烦了,不过,老知青们可能还有话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结束吧,再有什么话,我们另写一篇,如何?

最后,望各位保重身体,放眼未来,我们的生命还会闪耀出火花的。

 

                        20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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