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陈仓
·尚能饭·
三、四月间的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儿绽放,那遍地黄花的美景,直令梵高的名画“向日葵”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那是七十年代初期,山还是那么青,水还是那么绿,如果不是一拨接一拨的政治运动,那可真算是“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了…在苏南那鱼米之乡、水网交织、良田万顷、一幅水乡田园美丽风光的画面上,零零星星地分布着一台台地质勘探队的钻机,颇有点象眼中的刺儿(eyesore),大煞风景。而其始作俑者,则是少林和尚出身的许大马棒(世友),时任南京军区司令员兼江苏省革委会主任。
文革的积重难返,能源的极度短缺,使这个南京王梦想就地取材。他自任江南煤田总指挥,要在江南这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水乡来个掘地三尺。其后果自然象滇池的围湖造田一样糟糕。
话说参加江南煤田大会战的一台“大学生钻机”,其主要成员(钻探工人)是各高校地质系刚毕业分配来的大学生们,故此得名。但机长、支部书记以及三个班的班长则是转业军人出身,否则这帮大学生们接受谁的再教育呢?
毛机长和黄班长是抗美援朝的转业军人,原在安徽省安庆地质勘探队工作,这次江南煤田大会战,专门调来支援组建新钻机的。支部书记以及另两个班的班长则是江苏籍新近的转业军人。那帮大学生们都是文革中毕业的,下放到钻机上当钻探工人,除了劳其筋骨之外,所接受的再教育无非是与性事相关的脏话和黄段子。钻机上清一色的男人,除了小尚那乳臭未干的一只童子鸡之外,全都是与老婆两地分居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准”光棍儿。加上,钻机上的样样物件都能与性事联系上,什么公锥母锥啦、钻头钻杆啦、下钻提钻啦、打钻开钻啦、润滑出水啦…单调的体力劳动,贫乏的文化生活,性饥渴,把这帮如狼似虎般的青壮男人们闹得只剩下一个中心和一个基本点—“色渴死”(SEX)!在那种环境里,大学生们也全都斯文扫地了。
毛机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是个正经八本的人,从来不说粗话,听了黄笑话也只是呵呵一乐。黄班长则委实是名至实归—他一身黄皮(旧军装)、一嘴黄牙、一口黄腔、一肚子黄段子,还是林副统帅的老乡—湖北黄冈人。毛机长和黄班长在志愿军里就是战友,一同转业到安庆地质队,这次又一同下江南,是老搭档了。他们俩,不同的性格,却是一样的好人,二十多年在一起,老哥俩脸都没红过。毛机长若是回家探亲或去队部学习,黄班长自然就是代理机长。
毛机长好人倒基本上算是个好人,但只有一好—好色。别看毛机长外表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样子,用黄班长的话说,那咬人的狗是不叫的!象黄班长那样的主儿,肚子里的黄水啊,顺着嘴巴流了出去,就完事了—按李四光的地质力学理论,那叫应力释放。毛机长则不同,那应力平时轻易不释放,集久了,就会闹个大大小小的地震。
据黄班长说,象毛机长这种识文断字头脑聪明的人,若是能管得住自己的老二儿,早就当大官了。入朝后不久,他就跟驻地的一个朝鲜娘们儿睡上了,闹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黄班长还说,是他小子走运,入朝时间晚。若是首批入朝的话,这种情况是大头小头一齐落地!后来,慈父般的领袖金日成找到彭大将军说,这种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中国同志哩,咱朝鲜娘们儿也憋得猴急涅—今后,除了强奸之外,一律从轻发落。说到强奸,黄班长又来了神,说:“我操,那帮朝鲜娘们儿还真行!有一次咱连那个长得一表人材的司务长,硬被几个朝鲜娘们儿劫进屋,楞把那小子给轮奸了!你说他娘的邪不邪门?这种好事儿老黄从来碰不上,他娘的…”
毛机长到了地质队之后,老毛病还是未改—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每到一地,他很快就能捕捉到目标—小寡妇以及丈夫在外地工作的小娘们儿。为这档子事,他的官儿,当到机长就算封了顶,再也升不上去了。
毛机长在工作上倒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业务好,机务管理得也好,所以他这一“俊”通常也把他那一“丑”给遮住了,队领导还是挺信任他的—这不就把管那帮大学生们的重任交给了他吗?钻机打钻是连轴转,人停机器不停,工人们则是三班倒。这大夜班最难熬,从午夜到上午八时,最难受的时段是那黎明前的黑暗—凌晨三、四点钟的光景。
很多班长都会在这段时间停机,让大伙儿打个盹啊,免得在钻台上打磕睡,出人身事故。这事后来让毛机长发现了,一个盛夏的凌晨,他突然跑到钻机上,抓住王班长带着全班的人在停机睡觉,把王班长骂了个狗血喷头!王班长是去年刚从部队转业的年轻人,这口恶气真的还咽不下去。心里琢磨着:大家都这么干,为什么偏偏拿我开刀?黄班长班上睡的时间更长呢!
不过,自此之后,毛机长每天凌晨都要到钻机上去查班,风雨无阻。连他老婆来探亲,他也照常如是。而且,他发现还别有一番情趣:他往往从机上回来后,跟老婆云雨一番,便一觉睡到大天光—爽!
三、四月间也是毛机长老婆来队探亲的日子。毛机长的老婆叫牛菊(据说,后来马兰的艺名就是为了跟牛菊对对子而起的),是安庆市黄梅剧团的名角儿。毛机长当年的月工资加上野外津贴,在安庆市算得上是高薪阶层啦!因而,他当时的身价还是挺高的,所以找个演员易如反掌。据黄班长说,毛机长和老婆的洞房花烛夜闹得惊天动地,黄班长的宿舍跟他们隔两个门,都听见了牛菊的叫床声。第二天上午,黄班长遇上毛机长,便问:“怎么新嫂子三更半夜的还吊嗓子?真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啊!”毛机长当胸给了黄班长一拳,说:“你他妈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四月五号下午,王班长下了白班,要赶到五里地外的官林镇,搭末班长途汽车回常州探亲两周。临行前向毛机长和牛菊辞行,对牛菊说:“嫂子,好好伺候我们机长啊!我探亲回来恐怕您就回安庆了,咱们明年再见!”牛菊也说:“你刚回去也要悠着点儿,不要弄个腰肌劳损呦!”毛机长在一旁只是笑。
当夜凌晨三时许,毛机长一如既往,悄悄地下了床,穿好衣服拿上手电筒,向一里路开外的钻机走去。一个多小时后,毛机长回到床上,搬平侧着身子睡的老婆,便翻身上马。忽然,老婆迷迷糊糊地说:
“怎么啦?你吃了春药了?不刚干过吗,怎么又来啦?”
毛机长一把将老婆拉起来,问: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我说,你怎么刚干过又来啦!是不是吃了春药了,一下子变得那么硬!”
“你说什么昏话?我刚才去机上查班去了,这是我今晚上头一次啊!”
“啊?我的天哪,这是哪个缺德鬼啊……”
毛机长气得手都发抖了,急急忙忙地套上衣服抄起手电筒,冲出门去。
他把未当班在家睡觉的两个班的人都一个个地拖了起来,要查他们龟头上的冬瓜霜,要闻上面有没有那种特殊的怪味儿。除了支部书记去队部学习之外,只有两个人,他没有查:一是黄班长—黄班长倒是主动地把他那玩艺儿掏出来了,毛机长说:“查你个球!”二是大刘,北京大学地质系毕业的山东大汉,他说:“你这是侮辱人!我不干,你要怀疑我,你把我送公安局好了!”
那小尚羞涩地说:“机长,您看我这刚跑过马,还热乎着呢!”毛机长气得用手电筒敲敲他的头,说:“操你娘的热!”
毛机长悻悻地跑回家,一看老婆正坐在那里抹眼泪。他问:
“不会是老黄和大刘吧?”
“绝对不会!我再睡得迷糊,老黄那张满口烟味的臭嘴,我还闻不出来?大刘块头那么大,更不可能!”
“我操他奶奶的,这是哪个王八蛋干得呢?”
“你怎么确定这就是机上的人干得呢?”
……
毛机长吃了个哑巴亏。不过,从此以后直到老婆走之前,毛机长不再查夜班了。
牛菊假满回安庆了。
王班长度假归来,听了这件事,愤愤不平,请毛机长去馆子里喝了一顿酒,说:
“机长,这事没完啊!您得去报案呀!”
“报个球案!那不拿着个尿布当扇子—越抖越臭?”
……
一天,小尚要去分队部办点事。王班长说:
“把我回家探亲的路费顺便到会计科给报一下。”
小尚在路上无意间看了看王班长回常州的汽车票,他搭得是四月六号早晨七点的头班车。小尚若有所思……
(纯系虚构,与现实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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